无穷尽的怀念随笔
叔叔死于十多年前的一个冬日。
他是因突发性疾病死亡的。死时身边无一个亲人和朋友。地点是在浩渺的洞庭湖中一处长满着芦苇和柳树的湖洲上。其时,他正为公家负责看管上万亩待收割的芦苇。
当好心的收苇工人辗转将音讯传到我家时,已离叔叔死亡半月之久了。其时,叔叔已被好心的民工们用芦席卷着草草地浅葬了。
当父亲和亲人们带着棺材,驾着机船赶到叔叔的死亡之地时,已是第三日的深夜。
父亲后来告诉我,就在他睡意朦胧之时,叔叔竟满脸痛苦地走进了父亲的梦中:叔叔说,明日你们装棺时,一定要将我的右手从我胸口上拿开,民工们在葬我时没注意,让手压着我的胸口,我很不舒服……原谅我不跟你们回老家了,我就留在原地……据说,父亲当时就汗淋淋地醒来了,叫醒了同睡在一个房间的大哥和一个年纪只比我大哥大十多岁的叔祖父,将梦况告诉了他们。开始他们都不相信,最后还是叔祖父说,情况如何,等明日移棺就清楚了。
次日,父亲扒开覆盖在叔叔身上的.草席之后,果然发现叔叔的右手压着胸口……
父亲和叔祖父原打算将叔叔的遗体运回老家,归葬在祖坟一起的。见此情景,大家也都不再言语,只好遵照叔叔的梦嘱,将他老人家就地安葬了。叔父的安葬之地,正处苍茫的洞庭湖中两条流水的交汇之处,由于湖水长年的冲积而形成了一个高出水平面许多的自然山丘。
父亲为了将来方便寻找,顺手砍来一根手臂大小的柳枝,扦插在叔父的坟前。
光阴荏苒。我无时不在思念着曾经疼爱我的叔父。十年后的冬日,我在叔祖父、父亲和大哥的陪伴下终于来到了叔父的坟前。
叔父的长眠之地已是芳草凄凄,苇林萧瑟,唯有当初父亲随意栽插的柳枝,已长成了蔽日大树,树干竟有脸盆般粗。
祭祀过后,我叫父亲他们上船休息,留下我一人端坐在坟前静静。我点燃了一支香烟,思绪随着袅袅的烟雾,跨山越水,绵绵不尽……
叔叔和父亲从小相依为命。父亲七岁死爹,三岁死娘。祖母病逝时,叔叔尚在襁袍。据说,就在祖母装殓之时,叔叔饥饿得哭趴在祖母的跟前,扯趴祖母的上衣吸奶。那一幕,让在场的乡亲们纷纷转过身子,不忍卒看……
从此,叔叔和父亲开始了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辛酸人生。
也许是生计所迫,加之长年生活在洞庭湖边,近山识鸟音近水知渔性的缘故,叔叔从小就练就了一手抓鱼捉鳖的绝技。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八百里洞庭水乡到处都是野生的水鱼、乌龟和黄鳝。叔叔只要随意从水塘、湖泊边走过,便能辨别此地有多少鱼鳖,甚至连大小,公母都能说过八九不离十。他还能徒手从几米深的湖水中将十多斤重的野生水鱼捉拿进篓。上初中时,我中途因故辍学,曾挑着一担装鱼的竹篓跟着叔叔生活过一段时日。叔叔在前面抓,我便在后面捡,常常是不到半日,我便挑不动满篓的鳖爷、龟孙和滑溜溜的黄鳝了。
但是,叔叔抓来的水产品从不独享。每次,叔叔总是要将收获所得,几乎全部用来帮助当时尚未完全解决温饱的乡里乡亲。叔叔总有自己的理由:既然我的技艺和收获都是上苍所赐,我必须取之于天而用之于民。所以,叔叔虽然身怀绝技,常常却是居无定所,袋无隔夜之粮。这也是叔叔一辈子孤身一人的重要原因。
从小,在我众多的兄弟姊妹当中,叔叔对我最好。他也曾想收我为徒,将其抓鱼捉鳖的绝技传授给我。后来,当他发现我对看书写字的兴趣远超鱼鳖之时,也就只好作罢。尽管如此,每次碰到叔叔,只要我伸出脏脏的小手,叔叔总会左掏右摸,从身上或篓底找出残留的二分五分的钢蹦,或一角两角卷起了毛边的纸币给我,让我到小食店买一小包兰花豆、几块红姜或两根棒棒糖,让我解馋。
记得,严寒的冬日我常因双脚冰凉无法入睡。这时叔叔总会让我将双脚伸进他温暖的怀中。叔叔的体温,至今仍无法让我忘怀。为此,在我为数不多亲戚中还曾引发过一段小小的插曲。那是我刚拿工资不久,每到逢年过节我总会给叔叔、舅舅等至亲们寄去一百两百元不等的孝敬钱。每次,我寄给叔叔的钱总会比别的亲戚要多。时间一久,便有亲戚把情况反映到了父母耳中。当父母几次提及之后,我便说起了小时候叔叔经常给我零花钱和疼我爱我的点滴往事。亲戚们在听了母亲的细说之后,便再也不吱声了。当然,随着自己慢慢地长大和思想境界的不断进步和超越,我也曾为自己的行为和小心眼不安和自责过。
然而,对叔叔的报答竟是那么短暂,叔叔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
孤帆远影,沙鸥低吟。叔叔,侄儿来看你了,您听到我的呼唤了么?您的慈爱,您那质朴的人生观,您的点点滴滴,就如同您坟前的柳树,一直根植在我的心田。
长天无语,江水默然……
我噙满泪水用力地捶打着叔叔坟前的树干,洒下只是一片片枯黄的树叶,留给我的却是悠然的悲悯与惆怅,以及那无穷尽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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