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棵梧桐树散文
秋阳渐渐西斜,巧民在六斗桥头的石板上坐着,时不时有南北穿梭不停的各种车辆从身边疾驰而过,这两天,连队棉田开始打脱叶剂,为机采做准备,8台高架机车在5个斗渠的上万亩棉田里作业,场面倒也是很壮观,往日青葱玉翠的棉花叶子透出一种颓废的枯褐,弟弟三民早早就去泵房排队,等着机车给棉田打脱叶剂,他打电话给巧民,说自己棉田有几个劳力在拾地头,让巧民帮着过秤拉棉花,巧民干脆地答应了。
巧民没有种地,他还有4年就到退休年龄了,以前在连队场院当警卫,因为身体状况不大好,失眠,风湿痛,一直在家里休养,年初连队支部研究,让巧民和护林员志军一起维护连队的中心道路林,平日里就是修剪道路林的枝杈,刷石灰涂白防虫,再就是把新植的道路林里有因浇水歪斜的小树扶正培土,用脚踩实,活不累,就是有些熬人,好在巧民是个慢性子,有活就干,没活就陪着媳妇坐在小区楼房的阴凉处,看闲人们打牌聊天斗地主。巧民和弟弟相处的好,平日里也经常和媳妇帮着弟弟干点地里的农活,中午吃过饭,他就发动小四轮,来到三民地头,他不拾棉花,腰椎不好,站在媳妇跟前帮着拾了几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媳妇看他站在日头下,说了句:没有带帽子,秋天的太阳是老虎,到阴凉地儿里坐着吧。巧民咕哝一句:这天,太阳地里晒的头皮疼,树林儿里坐着也凉呢,说着话,他还是转身出了棉花地。
国良开着他的拖拉机拉着打药罐在路上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趟,从巧民身边经过都会打喇叭算是打招呼,巧民也是面带微笑挥挥手,与弟弟的棉田西边隔壁地里,是钟家父子在收滴灌的主管道,父子俩一前一后配合的很默契,一拉一送,收的很规整。巧民扭头看到5斗书亮的苜蓿地里几只低飞盘旋的鸽子在觅食,鸽子是连队最能捣鼓的大磊那个小伙子喂的,听说大磊把那群羊卖给了玉亭,因为自家有机车,有地,春上还专门种了许多观景树苗,又在南区连队管理了3千亩地的玉米。家里还在团部开着宾馆,忙不过来,才把羊群转手了的。
巧民倚着身后的梧桐树,这棵梧桐树用一蓬沧桑的树荫为他遮着秋日的阳光,这棵梧桐树有多少年,谁也说不清楚,巧民只知道自己和弟弟一起种这桥下的这块地也有十多年了,给自己遮过多少次风雨,带给自己多少次的清凉都已经记不清了,这棵梧桐树似乎也是在与蓝天的深邃默默对语着,渐黄的梧桐叶子随着微风自由自在地相互碰撞,发出呼啦啦的声响,就像很近又像很远的神秘而诱人的窃窃私语,悉悉索索地,就有了黄叶儿因了叶柄脱水枯干打着旋儿落在地上,落在小渠的渠埂上,落在巧民的肩上,头上。
田野里成熟的棉花、玉米浸润在秋日的斜阳里,叶边透着斜阳的光,棉田青枝绿叶吐白絮,产量会很高的,这是今天大清早,连队的大学生副连长席子对巧民说的,巧民的目光和思绪集中了,他咧嘴笑了一下,都说今年棉花价格不太好,弟媳妇一直念叨着,忧心忡忡是害怕会亏钱,连续三年春上刚播种就挨了大风,吹的遍地疮痍,地膜、带子到处飘,弟媳妇哭的稀里哗啦的`,年轻人,遇到点事儿就沉不住气,唉,一到开春连部广播上说签合同,弟弟和弟媳妇跑得最快,签的最快,遇到风灾,弟媳妇就咧着嘴哭,边哭边干,在咱这团场,哪一年春上不刮几场风,北风吹、北风吹,那话也不是白说的啊,现在团场连队重点抓植树造林建设,改善居住生态环境,斗渠林、道路林、条田林,给你连队下达的植树任务完不成,就按照考核要求处罚,连队大会小会都在说植树造林的事,这不,连队周围四处种树,小拇指粗细的杨树苗现如今都有碗口粗了,有的树梢都长过了屋顶...巧民一口一口抽着烟,静默得如一株成熟的庄稼,但是他的思绪随着目光四处弥漫飘荡。
巧民听到远处有鸡在叫。那该是克林家院子里养的芦花公鸡在叫,克林已经退休了,平日里喜欢种菜、翻修农具,因为和北山那边的哈萨们相熟,时不时喜欢倒腾些牛羊,贴补家用,也因为他豪爽,那些骑着摩托车或者开着皮卡的哈萨爷们时常会在他家小聚,这不,克林媳妇在路东地里拾棉花,听她的大嗓门:是家里刚送走几位哈萨朋友,克林让她给几位哈萨朋友装了些自家菜地里的辣子和西红柿。
巧民这时候就看见克林家那只天真可爱的小白狗正伏下前身,撅着屁股翘着尾巴,嘴贴着地,瞪了眼睛汪汪汪对着一条虫子在表现它的勇敢。小白狗一定是跟着克林媳妇从家里跑出来的。嗯,一定没错。
这时候,眯着眼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巧民看到斜阳已经挂在了树梢,扭头看看连队小家住户的屋顶,每一个烟囱孤单地静立在屋顶上,无限哀伤地回想着曾从自己胸膛穿过,慢慢飘漾起带着新秋香醇的炊烟,巧民想这烟囱会不会寂寞呢?现如今,大多数的人们已经住到团部楼房里了,即使住在连队,也大多是使用的液化气,或者电磁炉,自己和媳妇不也是一样吗,在连队里居住的时候,到了这个时候,就要开始提水、劈柴,引火、做饭了,现在,没了那时的忙碌,闲下来,反而会觉得少了啥,站在自己阳台上,看着团部公园里健身走路的人们,看看绿树红墙,看看亭台廊榭,看看每个人的那一份清闲淡定,巧民一点一点细细感受那些情景,就和现在坐在桥头石板上感受连队这一方的情景,心绪都是一样的。这些情景平平常常,平常得就像水和阳光一样,浸润在他生命的每一个日子里。
在桔红西下的阳光里,巧民仿佛看到自己在麦田里挥着镰刀咔咔咔的割麦子,又仿佛看到自己和媳妇在突击割苜蓿。他看见高粱羞红了脸,稻谷低着头,他看见媳妇穿着当年嫁给自己的红色上衣,年轻俏丽,静静地温柔地看着自己... ...
几个骑着电动车的孩子说着笑着唱着从桥头经过,巧民睁开双眼,他意识到自己睡着了,梦里的一切清晰在目,这时,夕阳红透,巧民活动了一下沉僵的腿,伸了伸胳膊,舒展了一下背脊,然后站起身来,倚着身后的梧桐树,凝望着夕阳,深吸一口气:过秤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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