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二三事的散文
老林是我的语文老师。他总是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西装——没有牌子,是自己在布行里裁了布,找了裁缝定做的。宿管科的老头也穿了这么一身。这个裁缝,大概手艺不怎么样,垫肩做的一大一小,背上的中缝也不直,从后面看,像是肩膀不平似的。他身上总是一股中药味,隔老远就能闻见。有人说老林的老婆是贩卖药材的,他们家里堆满了药材,一身的中药味是熏的。
老林戴着一副老式的玻璃镜片的眼镜。我的叔叔也戴过那么一副,我小时候总是摘下来玩。这种眼镜很沉,戴的时间长了,鼻梁上都能压出两个窝——老林的鼻子上就有这么两个。他的鼻子很大,但是很扁,眼镜总是往下滑,于是,时不时的托一下眼镜就成了他的习惯。上课时,老林一手拿着课本,在讲台上抑扬顿挫的读:“路漫漫其修远兮……”然后托一下眼镜,“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是教小学生的.方法。老师读一遍,小孩子读一遍,老师再读一遍,小学生读三遍。我们都很反感这样。老林是高三时临时来代课的,原来的语文老师回家休产假。以前的语文课多轻松,摊开课本,迷迷瞪瞪的就过去了。高中时语文课与英语和数学比起来大概显得不是很重要,课程大多排在下午的第一节课。我们刚刚睡醒,脑袋迷迷糊糊,哪有小学生那般的热情。老林读一句,我们都有气无力的应和着。
他在讲台上来回走,一句一句的读,时不时的托一下眼镜。他一走路,嗒嗒的响,这双皮鞋大概也有年头了,鞋底订了很多钉子了。有人说老林是个守财奴,家里药材生意做的这么大,连双新皮鞋都舍不得买。
有时他转过身子在黑板上写字,听到下面有人悄悄说话,便突然转过头来——那副玻璃眼镜便又从鼻子上滑下来了。
他的脾气很好,抓住了说话的同学也不生气,反而嘿嘿地笑着,仿佛很得意。他托一托眼镜,“抓住你了吧!你叫什么名来着?你别说,我想想……”他微微抬起头,眯眯眼,仿佛真的在冥思苦想似的,我们都来了精神,目光注视着他,教室里安静极了,“……唔……你叫xx!”
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争先恐后地说:“你猜错了!”
“唔?错了?别闹,我再想想,你叫xx!”
“猜对了!老林!”
我们叫他老林,他也不生气。刚开始有人叫时,他仿佛很诧异似地说,我老吗?后来同学们都这样叫,他似乎也就习惯了。
这么一闹,打瞌睡的也来了精神。老林又开始抑扬顿挫地读起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老林的课大多都是在读课文。他不光读古诗,课文也读,他仿佛是真的把我们当成小学生来教了。记得高中课本上有一篇鲁迅先生的《纪念刘和珍君》,我们齐读一遍,一节课就过去了。这篇课文有一段课文是要求背诵的,他上课时提问,我们都背不出。老林托了托眼镜,“怎么能背不出呢?看为师背给你们听……”然后大段大段地背诵。
“学语文没有什么好法子,就是多读多背诵。书读百遍,其义自现……”
老林总是自称“为师”,他还叫我“掌门人”,因为我坐在门口的座位。他黑板上写的粉笔字也带着一股“侠气”,瘦体,每写到横折处都要顿笔。这大概是他写毛笔字养成的习惯。只是我没有见过他的毛笔字,不知道是不是也和粉笔字一样。
老林的课除了读与背,就是写作了。课程表有专门的写作课,排在周五,是大连堂,两节课合成一节。
老林的写作课有两种。一种是给一段材料,学生自定题目,自定立意、体裁。这是应试作文。还有一种是“随便”。老林转过身,刷刷刷在黑板上写两个大字:写作。然后另起一行:题目:随便。这就是第二种写作课了,我们私底下叫做随便课。
只是那时候觉得好难,都写不完,我们在下面抓耳挠腮,老林就坐在讲桌前看一本不知道哪里得来的《书剑恩仇录》,时不时的托一下眼镜,抬头看看我们。
大连堂结束,作文没交上的同学,会被老林在周末单独留在教室里,继续写。“作文都写不出还发展什么特长,写完作文再去……”
那时候学校正在开展素质教育,学生在周末发展自己的特长。学校贯彻上级思想,每到周末便把学生赶到操场,“爱打篮球的都去打篮球,爱踢足球的就踢足球,爱……嗯?都不会?可以踢毽子、跳绳啊……”每到周末,教学楼空无一人,教育局有小组巡查。
老林把没同学留在教室写作文,被巡查小组抓到了。
“这是什么素质教育?是圈地放羊啊!……”老林面红耳赤的与巡查小组的人争论。没有人理会他。
最后教育局给了老林一个什么处分我们都不知道。我们问他,老林笑着也不说。
“大不了不干了,回去跟师母贩药材啊……”我们调笑他。
从那以后,一直到毕业,老林就再没留过学生在周末补交作文。他大概是被处分怕了。细细算来,也有五六年了。前几日读起《汪曾祺谈创作》,才忽然觉得上学时老林的教学方法真是没错的。写文章从来不是教出来的,只能靠学生自己摸索,老师只能给学生批改一下,生花妙笔,想要得到,也只能靠多读多背,仅此一途。五六年过去了,我倒是很想念老林,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
毕业之后,我是见过他一次,是前年时了。我正好与高中同学爬山回来,腿疼,到一个药店买药,正好碰见他。他还穿着那身藏青色的西装,还是那副眼镜。我和同学冲着他喊了声:老师。
老林愣了一下,“你是那个……你别说?我想想……”他又微微歪了歪头,眯眯眼,“……你是xx,你是掌门人,对不对?”老林得意的笑着说。
我和同学都没想到老林还能记得我们的名字。
“对啊,对啊!这就是师母贩药材的店啊?”
“贩什么药材,谁说你们师母贩药材的,瞎扯……”老林托了托眼镜,“我也来买药的,不跟你们扯了,我还得回去给你们师母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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