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床难求的散文
父亲如同一个内向腼腆的孩子,少了年壮时的气势,双手插在上衣的兜里,总是成“1”字状跟在我的后面。我常常放慢脚步,调整自己的步伐,尽量和父亲保持“一”状并行。然而,每每走上两三分钟,父亲默默地又跟在了我的后面,于是,这样步伐的反复调整就会持续到达目的地。
在省城某大医院为父亲检查身体的日子,只感觉累,除了在不同的区域跑上跑下、跑来跑去、问来问去的累外,更累的是一个生病的普通人,将面临的是偌大的医院的各种规则。“没什么千万别没钱,有什么千万别有病。”我不想抵毁这个伟大的时代,也没歪曲养活了14亿同胞的祖国,太阳里的黑子,没有影响太阳的万丈光芒。
父亲选择这家医院,看中的正是能够使用医保这个唯一的特殊权益。结果,这样的权益却是飘浮于医院的规则之外,相信公堂对薄的话,我也会输得口服心服、哑口无言。无须去细致地描述从刚成年就开始成为一名第一线的矿工,所收获的那一身的病的细节,我不是医生,无权也无能力去准确地描述父亲的病痛,我所能做的,就是毫不犹豫地陪着曾经有使不完的劲,而今佝偻着腰总喊着呼吸难、肚子胀的已近年迈的父亲去医院,去医院后义无反顾地听从着这个科的医生开出的检查单和那个科的医生开出的检查单。
与其说我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省城的大医院,还不如说,把除去父亲病痛的希望,寄托在了住在省城大医院的冰冷无情的那堆机器身上。当我在每个科反复强调,父亲是一名退休的矿山工人、在这个医院可以刷医保卡时,医生会扒拉着一堆将去交费的单子告诉我:这张可以刷医保卡,这些要自费。面对屈指可数的两张可以刷医保卡的单子,看着那排成长龙的交费窗口,以及收费员那张有些疲倦以至神情很不耐烦的脸,我只能选择不去给人家添堵,一古脑刷了银行卡。
想起23年前的那个深秋,父亲把好不容易借来的三千块钱藏在秋裤里,母亲临时细细缝上去的小兜里,我们在省城的另外一所大医院附近的小旅馆里住了三天,当父亲心情沉重地为主治医生送去藏在烟盒里的300元钱后,开心地带回“明天可以住进医院做手术”的好消息时,我的心被深深的刺痛。这就是人民的医院。即使是23年后的今天,形式不一而实质没变的规则,令我对医院深深的厌恶。
我不得不拿着一堆单子,盲目地排着长队去交费,然后,毫无信心和希望的,去领药的窗口捧回一堆堆的药。这个专科开了一堆治高血压的'药,原因就是那一下显示是低血压,一下显示是低血压比高血压还高的高血压的数字,判定父亲一瞬间成为一名严重的高血压患者。另一个专科的医生,开了一堆治肠胃的药。因为,医院并不提供一个袋子,当我只能灵巧的用胳膊和十个手指捧着抱着这堆药时,我向医生或许只是一个医务工作者提出了一个疑问:里面的药是治不同的病的,有西药还有中药,我应该如何吃这些药呢?得到的回答也算是有一个好的态度:中药、西药间隔一小时吃,西药可以一起吃。
作为一名科普工作者,我再次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无知。因为我无法去判断我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只感觉父亲的病痛在这个世上无足轻重,即使他曾经是一名自己都认为是最辛苦、非常有贡献的“打掘进”的矿工。
好不容易攒的几千块钱也许就这样消失,这样没有体现价值的消失。而父亲出发时满怀希望的,能够住院好好治疗一下了的愿望,被现实无情地粉碎。父亲无奈地说:回家吧,回到县上慢慢检查好了。因为,父亲也认识到了省城大医院的机器,其实和县上的高傲冰冷的机器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即使是我,一名科普工作者,认识也在不断地调整。
一床难求,带病延年。我会继续努力地去帮助医院实现对患者各种各样的检查、收费。我也会默默的祈祷:希望父亲以及更多父亲这样的普通人,真得能感受到来自那个神秘而严肃的医院的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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