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月亮散文
四十年前的正月初七,父亲过世了。
那天夜里,上弦月镰刀一样,挂在天上,黄黄的,给人凄凉的感觉。
桌上的煤油灯有气无力闪着明明灭灭的光焰,父亲的脸蜡黄蜡黄,鼻翼间有出气没回气,像桌上的灯焰。父亲在和母亲说话,已经很是艰难了,“我不行了,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照看好他们……”母亲点了点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眼角,掀开门帘急忙走了出去,我眼泪婆娑地坐在炕边,看着父亲长满胡子的脸上满是憔悴,只是无声地哽咽着……
父亲因为腿疼几年来走遍了县医院、郑州市骨科医院和洛阳正骨医院,后来在孟津平乐医院秦臻大夫精心治疗下可以拄着拐子走路,队里为了照顾我家,让父亲看菜看庄稼挣点工分,后来大队又让父亲协助看水磨,也可以多挣点工分,这样生活勉强过得下去,可76年的冬天父亲的病突然恶化,他倒在了病床上再也没有起来过,父亲的胯骨上肌肉发炎红肿溃烂,每天流出很多脓血水,好多医生看了却无能为力,摇摇头走了。腿上的洞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深,我清楚地看见了红红的血管横在洞里,心痛却无法替代,只有默默地流泪,后来灰白的脓水从洞里流出来顺着大腿小腿一直滴进炕边的小瓦盆里,一天一小盆。钻心的疼痛把父亲折磨得无心吃饭、无法安寝,大冷的天他却是满脸汗珠。父亲的疼痛揪着我们一家的心,可是他从不呻吟,强笑装欢,不愿意把自己的难受带给别人。
父亲的性格是特别坚强的。那年看水磨时,他负责磨户开收据,那时磨100斤粮食收3毛钱,没钱了留几斤麦麸或玉谷粑粑也可以。大队有上下两盘水磨解决全大队两千多口人的吃面问题,水打着木轮子转动再带动磨盘转动,效率不高,磨面速度慢,可集体的水磨主要是服务社员方便生活,不是单纯为了经济收入,磨的粮食数量是按布袋大小饱浅估计的,大约就可以了,要真是可怜户年终磨稞还可减免。一冬天,父亲都那样了,还坚持下来,日清月结,一页页账面干干净净的,一本本收据整整齐齐的。大队干部曾多次劝他不要再干了歇歇,可他就不答应,一直坚持下来。当时好多人为了改善生活,过年时总还要专门磨一点新玉米面做玉谷面凉粉,不多,一户也就三几十斤,过了年初一,初二水磨就又开始转动了,父亲也就又开始写收据记账了,我不知道父亲是如何忍着剧痛拿起颤抖的手开条写字的。正月初五早上,开了好几张收据后就疼昏过去了。这最后一张收据,我至今仍保存着,今收到李万均磨玉谷25斤、洋0.07,没有“元”字,而且“7”拐弯后的这一竖斜斜地特别长,一直划到纸边,像是用尽了全身乃至毕生的力气,我知道,这是他的绝笔。
早先,他从大石河往文峪拉椽,那时还不通公路,一大堆木椽每根椽头凿个窟窿穿起来,再三根椽连一片,一下连几十片,顺着水峪河下来,顺水疾行,遇滩扯纤。有一回,行至半水河,那里湾急礁石多,激流在河中礁石上激起白色浪花,木椽片正在峰间谷底起伏,“哗啦”一声,礁石把几十片木椽撕开,有的弯在水潭中不动了,有的顺着水流飘走了,父亲没法,急不得也火不得,先是顺着水流把散开的木椽一根根捞回来,把脱落的铁櫙子一个个重新按上,重新整好木椽片,把弯在潭里的木椽片用篙撑出来,再连成一体。夏天遇到这样的情况水急浪高很是危险,冬天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好受,在冰河里满腿都是冰凌茬子。
倒霉的事儿还很多,在水河割柴火,把柴火捆背到沟口放柴火下山,柴火捆正好碰在石堎上,绳断了,柴火散开来,石崖下、陡坡上到处都是。有啥办法,只有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一根根重新拾回来,再捆好放下山坡。
父亲常说,人在顺心时不要高兴过头,背运时也不必过多抱怨。
三年自然灾害刚过,政策有些松动,父亲起早贪黑开了好多小片荒地,他白天在队上干活,夜里加班在小片荒浇水施肥,结果庄稼长得很好,给家里添补不少口粮,后来不允许小片荒,父亲又最先积极地把小片荒交给队里,还受到了表扬。
父亲常说,咱是贫农,贫农就要听党话跟党走,他还说,咱是农民,农民就是受苦的命,不勤快哪行。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最小气了,为啥?他是队里的保管,经手好多粮食、食油,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多美气的差事,可他舍不得给别人吃,舍不得别人拿半点,也照样舍不得自己吃一点,更不要说拿回家了。他最娇惯我了,我照样也得不到一丁点好处,他说,这是集体的,咱可不能占集体的便宜。就是后来他拄着拐棍给队里看菜,无论是谁也不要想多得到一点菜占集体的便宜,哪怕是一个西红柿、一根黄瓜,也不行。
修07212公路时,我们文峪大队分的是白草曼那一段,要把一个山脊削下去开出路基来,这任务是很重的,因为在陡峭的.大山上全凭人工用原始的工具一锤子一钎子顶咣着,真不容易。父亲负责筹措供应大队修路的一百多号工人的吃粮任务,成天来回穿梭在文峪和修路工地上。在各队收了面粉、香油、青菜,由大队唯一的一部手扶拖拉机送到畜牧大队,再翻一座大山才送到工地,麻烦的是中间还要过河,一袋袋面粉、一桶桶香油、一筐筐青菜就是靠父亲的肩膀背着担着过河送上去的。夏天没有了列石就淌水还好办,冬天列石上有冰碴光溜溜的,一不小心就会滑进河里,弄得鞋和裤腿全都湿了,湿了就湿了,受冷一些罢了,但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些东西送上去,不能让干活的人挨饿。父亲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到的。
1974年的正月年还没有过完就都上工了,父亲在工地上觉得腿有点不太对劲,但没在意,后来疼得厉害了,到工地卫生所弄了点药,强忍着干到二月初腿疼得越发严重,不得已请了假回家来去医院买了些药,西药中药都有,吃下去轻了些,又去大队请假后来获得批准不再去工地了,可还是腿疼,又贴了膏药,到了阳历五月间,彻底发作,住进了县医院,不行,又转到郑州骨科医院还不行,又转到洛阳正骨医院,最后转到了孟津平乐医院,都没有彻底治好父亲的病。
此刻,院子里的月色还是朦朦胧胧的,屋里的灯光同样朦朦胧胧的,我的记忆也朦朦胧胧的,这时父亲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我脑海中的图片在一幕幕中切换着闪现着,就在这切换与闪现中,父亲的生命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想伸出手拉住他,努力了几次却还是没有成功。
就这样,父亲悄然地走了,至今已经离开我四十年了,但他在我的心里一直活着,他那慈祥的音容笑貌,不时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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