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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的叹息散文

时间:2021-09-14 10:41:49 散文精选 我要投稿

友人的叹息散文

  友人出生在一座偏远的小城里。小城西高东低,人口不多,顶多两万人吧,远比不上较大城市的一个小镇子。小城最初只有一条主街,当地人戏谑地说,一个西瓜从西城门滚起,若无阻挡就会直接滚出城东门。虽是戏言,但确实道出了小城就是小了点儿。主街中段地势平缓,有一个车站,平日里旅客进进出出,加上小城两日一集,也算热闹。车站附近一座大桥东西横跨在沟坝上,是这座小城最雄伟的建筑之一。沟内一条细小的水流,有时就一头跌进地下看不见了,算是季节性旱河。因为离车站较近的优势和地势平缓相对开阔的缘故,卖水果的、卖烤饼的、卖小吃的小商小贩便在大桥附近道路两边摆起了摊点,叫卖声此起彼伏,热热闹闹的。

友人的叹息散文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友人高中毕业,踏入社会,踌躇满志,正赶上小城扩建。小城中机声隆隆,热火朝天。一幢幢陈旧的灰色的建筑被依次推倒,马赛克贴面的楼房被敲掉瓷片开始重新装修,一栋栋高楼相继拔起。友人家的耕地大部分被征用了,因为缺少土地可供劳作,全家经常闲着,基本成了“脱产干部”。那时,劳务输出还比较陌生,谁若外出务工,在农人眼里是无能和不务正业的表现。北漂、南漂一族还比较少。俗语说:靠山吃山。城里人也不例外,开始“啃街”了。小城里土地减少的人们开始另谋生路。有的倒腾起了药材,有的贩起了瓜果蔬菜、有的贩起了生猪,有的跑起了运输……友人再也坐不住了,他不能老闲着一副好身板。他橘黄色的脸上,不时散发出兴奋的亮光,开始忙碌地奔波于市场,频繁地出现在车站、桥头人口密集的地方。综合市场内菜贩子、肉贩子与顾客争吵斤两,品评质量,精明的药材收购商在秤上掌握着分寸,或者收购着明知是贪图小利的农人采来的假山药……殊不知这山药必将会通过制药厂最终流入到每张呻吟的病床前?家人或亲朋生病时又怀疑药物的成分、含量或真假。友人说这种生意他做不了,即使能挣大钱自己也做不了。我知道他要守住自己的良心。“做生意咱不行(hang),还是跑运输吧!”

  一番考察后,友人终于选定了目标,用耕地补偿费买了辆半新不旧的农用三轮车跑起了运输。三轮车主们经常把车停在桥旁的沟坝上,沿着沟坝一溜儿排了过去,等着别人雇佣。有雇主过去,他们就争着想让雇主雇佣自己的车。往往停在最前面的那辆车就有了较多的雇佣机会。时间长了,车户们都彼此熟悉了,碍于面子,不好争着揽活,有雇主过去,他们就微笑着打招呼,那眼光很是耐人寻味。没有人雇佣的时候,他们便挤在三轮车厢里没高没地得乱侃或者玩纸牌,很是开心。小城不大,三轮车跑起来方便,深深浅浅的小巷都能拐进去,人们也就越来越喜欢用三轮车搬运东西了。搬家的、拉煤的、送货的都来找三轮车师傅。车师傅的腰包也就渐渐地鼓了起来,玩纸牌时偶尔也带上了小小的赌钱游戏。有时回家,媳妇问起当天的收入,输了钱的师傅就憨憨地说:“今天运气不好,跑得不行啊!”于是就把剩下的钱交给了媳妇。媳妇细心地数了又数,然后就按面值不同分了开来,沓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塞进衣柜里叠好的衣服下面锁将起来。友人是很勤快的,每天都起早贪黑。早上别的同伴还没有到,他就早早地报到了,最前面的那个车位往往就是他的,加上他为人厚道,态度好,力气又大,拉货时是还经常主动帮雇主装装卸卸,因此好运也时常光顾他。

  两年后,友人结婚了。家里低矮的土屋翻修了,红墙碧瓦的房子建起来了,内墙粉刷的白白净净,屋内窗明几净,斜砖漫地,整个院落收拾得整整齐齐。

  友人身体很结实,一米七八的个子,红褐色的头发有点卷曲,络腮胡子,平日也刮得干干净净,人长得胖胖的,手指像铁钳似的,饭量大的惊人,一顿能吃四大碗干饭,外加一碗面汤,还能吃上半斤大肉,因此力气很大。卸货时,别人一次能背一袋的,他就两个胳肢窝一边夹一袋,还显得很轻松。闲了喝酒量也很大。有次夜晚车少人稀,友人帮一小区居民清理生活垃圾,居民们负责装车,他负责拉运卸车,一阵一个来回,旋风似的。居民装车时,他就在居民家自斟自饮,一堆小山似的垃圾拉完,一瓶泸头也已下肚,自己还稳稳当当地把车开回了家。凭着一身的好力气和诚实的.为人,我的友人家境很快好了起来。

  孩子们渐次长大,岁月的风尘也写上了友人的脸:脸色不再是橘黄色了,慢慢得变成了青紫色,头发也长时间不理了,胡子偶尔也黑茬茬的,像一根根张开的短戟。有时冬天给人运送煤块,因为活儿多,跑得也勤,脸也顾不上洗一把,头发蓬蓬乱乱的,一身的灰尘,汗水在沾满煤灰的脸上流淌下来,整个人看上去黑乎乎得,时间长了,别人就叫他黑猫警长。好在友人是个开朗的人,从不介意,偶尔听到也只是嘿嘿一笑。心想只要日子过得舒心,随你们怎么叫好了。日子平静地过着,时间在飞驰的车轮里流逝,在突突突的柴油机声里一晃而过。几年下来,友人的三轮车也换了好几辆了,维修三轮车的技术也练得很纯熟,车有什么小毛病,他一听一看就知道了,经常叫邻人请去指点修车。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友人过地无忧无虑,很是开心。

  毕竟是体力活,日积月累常年劳作会让人过早地衰老。友人开始显得有点苍老,红褐色的头发偶尔夹杂着几根白发。门牙也掉了一颗,有同学戏谑他:“小儿齿缺曰,狗洞大开”。他便裂开嘴笑道:“别高兴得太早,谁都有这一天呢!”岁月飞逝中,大儿子很快长大,初中毕业就辍学了,三五年过去,说上了媳妇。友人积攒多年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女儿正在上高中,小儿子还只是个小学生。有次小学召开家长会,要求城区的学生家长都得参会。友人生怕给孩子丢脸,早上跑了几趟车,下午特意停跑,饭后专门洗了把脸,刮了刮胡子,正准备去参加家长会,小儿子急急呼呼跑进家门,挡在门口说:“你别去了,叫我妈去开就行了”。友人不解地问:“为啥”?孩子说:“同学们都把你叫黑猫警长,你去了我多难为情”。友人哈哈一笑。孩子又说:“你头发都不理不洗,那么长,就像金毛狮王”。最后是孩子的母亲参加了家长会。我的友人没有去,那天下午他没有出车。

  又过了两三年,友人的背有点驼了,两鬓斑斑驳驳,身体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偶尔腰椎疼痛,饭量也不比从前,酒量已小了不少。有次来我家闲坐,说自己老跑三轮车也不是个事,现在旧城改造了,县城扩大了不少,城里新开了几条马路,出租车生意不错,自己想考个驾照跑出租,也免得风里来雨里去,孩子们也不让他跑三轮车。我们谝着,抽着烟。临走友人说,大儿子结婚已经花完了多年的积蓄,女儿还得上大学,小儿子还小,自己还得好好地跑车。我说现在城里贩菜的、收购药材的大多都发了,建议他可以搞多种经营。友人说自己笨,有些生意自己干不了,还是跑车好。我知道他在用自己的诚实或执拗固守着自己心灵的一方净土。我看着他斑驳的两鬓,说他比以前老了点。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原先小儿子叫我金毛狮王,再过几年应该就叫白毛狮王了吧!”然后抽着闷烟,转过头去。我分明看见他眼眶里一团碎银子一样的东西在闪烁……

  好多年过去了,我也没有了友人的消息。只是心里默默地送去我遥远的问候: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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