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咀嚼芦稷里的童年散文

时间:2021-11-20 12:18:56 散文精选 我要投稿

咀嚼芦稷里的童年散文

  在学习、工作或生活中,大家都接触过散文吧?散文的特点是通过对现实生活中某些片段或事件的描述,表达作者的观点、感情。为了帮助大家更好的了解散文,以下是小编整理的咀嚼芦稷里的童年散文,仅供参考,大家一起来看看吧!

咀嚼芦稷里的童年散文

  我认识它的时候,以为它就是一棵树,以致老长一段时间,想不透它跟村头屋旁的楝树、槐树有多大区别,就知道往嘴里送,有着爽口的甜甜的汁水。我还没文化没心机去琢磨它的写法,却很清楚它的意义。后来母亲多久没种,以为它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一次回家谈起这个话题,她眯着眼看我道,哪年没种啊?我以为你们早不稀罕了呢!母亲不会诳人,但我每每回家,目之所及,屋前屋后只有几棵枇杷树,柿子树,枣树,桂花树,还有斑斑驳驳的树阴下,一块块被分割得形态不一的菜畦。母亲从我四下张望的神情里看出我的疑惑,补充道,窑场那块自留地,统统都是芦稷,想吃暑假里回来拿。

  母亲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奢侈,竟让它们占领大片的田地?我的记忆中不曾有过。芦稷是高粱的远亲,但没有硕大的穗头和饱满的种子,无法像高粱一样进入杂粮的家谱,用以弥补口粮的不足。它们的穗头和种子显得寒酸,寒酸得只够繁衍子孙。它们也比不上四季轮换的菜蔬,为餐桌上难于下咽的籼米饭佐餐。母亲曾说,这东西既不能当饭又不能当菜,只当吃着玩玩。吃着玩玩的东西大概懒得一本正经侍弄,至少不会让它浪费紧俏的自留地,哪怕自留地的边角,它们的`身份注定只能在场前屋后的闲地上落脚。

  我见母亲在场角翻土,这块一贯以来被耕作忽略的土地因人为的踩踏更显得僵硬。母亲一锄头下去,只能刨起薄薄的一层土,然后下一锄跟进,要翻开一尺厚的土不知要经过几番接力。母亲蹲下身子,清理着盘桓的草根,捡去砖块瓦片。在我知道吃芦稷之前,在母亲嫁到这个地方之前,场角一直荒芜着,除了厚厚的一层马绊茎草,或许还有张牙舞爪的马齿苋。母亲在这里种植,无异于垦荒。芦稷苗还没长高,地底下窜起的杂草早爬满新土,攀住禾苗。荒地上的杂草生命力惊人,根扎得很深,母亲早晚浇水施肥,却都让它们抢了先机。父亲说,地太瘦了,种不熟的。母亲兀自忙碌着,拔草,浇水、施肥。芦稷拔节后万不可浇粪的,否则芦稷就不甜了。那年的芦稷大概不会有好收成,又细又矮,我不知道它们究竟本该是什么样子的。母亲用牙齿一条条撕下外皮,她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把剥尽皮的一节芦稷递给我,问我好吃吗?我说很甜。她说,地太干了,水分少,好歹自家有几棵,省得你看别人吃眼馋。

  这年冬天,母亲早早将这块地深翻,细细地择尽草根,并在地里埋上羊窝灰。来年下种后,投入了更多的关注,她的关注不光是侍弄,早饭时端着粥碗,在场角转悠,有时蹲在地上出神地研究。这块地没有辜负她的心思,就像她逐年窜高的儿子,芦稷也粗壮到应有的姿态。

  后来有了弟弟,弟弟也跟着我“芦稷芦稷”地叫唤。母亲觉得这块场角已经难于满足兄弟俩。我家后面有块邻村的洼地,不怎么出产,只象征性种一季水稻。它地处边缘,邻村农民只有在播种和收获的季节才光顾这里。母亲看准了洼地一人高的土坡,在坡上开出几阶一掌宽的梯田,一掌宽,足够种一排芦稷。母亲花了好些时间,将土坡上茅柴灌木清理干净。梯田上的芦稷,浇水极其方便,母亲只须站在坡底田埂上,轻而易举把粪勺伸进田里舀水,不像场角上栽种要用水桶用肩膀。

  等待的过程异常漫长。我看它们慢慢拔节,孕穗,看它们抽穗,依稀的红色由穗顶慢慢向下蔓延。母亲说,都变成紫黑才能吃呢,她不应允,我等万万不敢擅自下手的。惟恐看走了眼,趁着母亲不在,兄弟俩偷偷扳过芦稷,把穗头弯到眼前细看。每天看着它们就在嘴边却到不了嘴里,一定是件折磨人的事。就像母亲一直挂在梁钩上篮子里的一碗红烧肉,一天我看她把肉炖在饭镬上,我很开心能吃到肉了,谁知母亲拿灶布小心擦净碗的外围,放进篮子盖上毛巾,又挂在梁钩上。兄弟俩贪婪的目光跟着母亲默默的动作而移动,忍不住咽口水。母亲说,外公不准什么时候闯来,吃啥?母亲抠,不近人情,那碗肉自春节过后把我们戏弄到麦熟,直炖得肥肉统统化作一层厚厚的荤油。它属于外公,或者哪个不速之客,但芦稷属于我们。我们从场角转到屋后,希望有新的发现,而梯田上的芦稷似乎更考验我们的耐心。

  母亲在屋后哇哇大叫。她下午歇晌回家吃点心,忽见得梯田上一片狼藉,好多芦稷不见了,有的拦腰折断耷拉在水田里,剩下几棵瘦弱的在炎日中孤独地打颤。低田站满了拔草的邻村男女,他们低着头,不出一声,似乎没听到我母亲的叫喊,直至叫喊变成非常难听的诅骂。有个胆大的男人说道,我怎么知道是你种的,还以为是野生的呢!母亲一股怒气找不到明确的发泄处,言辞更是激烈,野生的?你眼瞎了,看看坡上都长什么?那人也不示弱,这是你家的地?母亲一下被戳到软肋,停了一会,终于骂声转为连哭带骂,最后纯粹是哭声了。你们也有孩子,糟蹋芦稷,作孽啊!母亲的哭骂灌满了这块稻田。她冲回家,提了镰刀,涮涮地把余下的芦稷全部砍到,抱回场上。我和弟弟急不可耐捡起来,母亲道,馋煞哉?不好吃的!果不其然,芦稷太嫩,一股淡水味还略带酸涩。母亲骂骂咧咧,将它们摊开,在烈日下暴晒。后来,晒干的芦稷与草干一起挑到加工厂,轧成喂猪的糠料。

  吃完晚饭,全家四口挤在屋前长桌上乘凉。母亲忽然宣布,芦稷熟了。眨眼间,两棵芦稷横在长桌前地上。母亲扯下叶片,循着节用菜刀斩断,洗净,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一节节芦稷在长桌上滚动。母亲开始分配,你一节我一节,直至剩下老根和顶梢。根部有些咸,梢太嫩,这些归母亲。父亲并不吃,看着我们吃,只关照小心剥皮时划破手。我和弟弟把属于自己的捧在手里,数着。弟弟还数不到十,他一节一节放下,然后收起,几个来回还不知道究竟有几节。母亲说,省着点,不要一下就吃完了。弟弟总择出最好的先吃,我正好相反。母亲不再为我剥皮,她给示范,告诫我手指要巧妙避让。弟弟闹着也要自力更生,撕了几绺皮正得意,突然大哭起来,手指上渗出血。母亲把弟弟的手捉过来,看了看,含在嘴里,嗔怪他任性。咔嚓一口,咬下一截,边嚼边嗍,甜得清澈。弟弟还不熟练嚼和嗍的配合,总有汁水从嘴角淌下,流到手上,滴在胸口,粘乎乎的。有时嚼几口,没吸尽汁就吐渣,母亲用毛巾为他擦着。我说连吃也不会,弟弟真笨。母亲横我一眼,道,你也不是天生就会的。夏夜难熬,屋子里如蒸笼一般。很多时候,芦稷没吃完,弟弟就睡着了,有时他手里还捏着半截,嘴里含着一口没嚼完的渣,母亲为他打着扇子,驱赶蚊子。

  芦稷不会同时成熟,说来也怪。他们似乎排好了队,慢慢地安慰我们的口腹。每天一到两棵,母亲总能在夜色里把最熟的芦稷找出来。哪天吃不上,弟弟在长桌上翻来覆去,嚷嚷。母亲让我把隔天的储存作奉献,我老大不愿,谁叫他只顾痛快呢。母亲说,他叫你哥哥的。我仍不依,母亲脸一板,年纪活到狗身上了?最终,弟弟得逞,龇牙咧嘴嚼着我的份子,偷眼瞅我。

  一天下午,我趁父母不在家,私自去场角砍了根芦稷。我把善后工作做得很到家,叶子喂了羊,皮渣和穗头扔得远远的。母亲从田里回来,眼睛一瞪,抄起笤帚疙瘩抡过来,说,是不是偷吃了芦稷?我想都吃到肚子里了,死无对证,便拼命抵赖。母亲越打越来劲,你个杀千刀,还学会撒谎了!原来,我枕着凳子斩断芦稷时留下了刀痕,吐在地上的芦稷渣没有彻底扫净,引来一队蚂蚁。再说了,母亲虽不识字,记性出奇好,一共栽了几棵,吃了几棵,送了别人几棵,还剩几棵,她心里有本帐。挨了笤帚不算,作为后续惩处,母亲还罚我不准吃芦稷。我身心俱伤,只能用更多的殷勤换得母亲早日撤销处分。

  村上小伙伴喜欢到旱地里割草,草茂盛。旱地离村寨远,划作各家自留地,红薯黄瓜为这帮馋嘴的孩子所觊觎,但我们不碰自家地里的东西。伙伴们一直交流自己的见闻,谁家地里的生瓜大,那块地的玉米秆甜得赛过芦稷。一日他们忽然发现了芦稷,藏在大片的高粱中间。还没吐出穗头,大家将信将疑。一个伙伴说,看叶子中间的主脉,白色的是高粱,青绿的是芦稷。他侧过头,隔着外皮轻轻一咬,舌尖一咂,很肯定。我们一直留着心,果不其然呢。许是那家太忙,好一阵没去探望,或者自以为藏得隐秘,等他们觉察的时候,早就惨不忍睹。晚饭时,那家女主人举着十几个穗头,挨家查问,重点排查有小子的家庭。母亲用狐疑的目光审视我,问我有没参与,知不知道谁干的?我一个劲摇头。孰料小伙伴中出了叛徒,我们几个很快被一网打尽。我们都挨了揍,心有不甘,游泳时,设计把叛徒拖到深水区,按在水里,呛得他翻白眼,以后他一直被我们孤立。

  外婆种的黄糖芦稷比我家的好吃,肉质绿中带黄,汁水释放着淡淡的糖香。队里发动积肥割草后,四野光秃秃的,我背着草簏晃荡到外婆家。外婆心疼我的空草簏,帮我割满草簏,还砍了几根黄糖芦稷。她把芦稷拴紧挂在草簏边,还送了我一阵,再三关照路上别贪玩,芦稷要和弟弟分享。

  叛徒家的场角也种了一大块芦稷,他家靠河,浇灌便当。大白天不知谁偷了他家三根芦稷,那时他远远跟着几个往日的伙伴在河里摸螺蛳。他从河里上来的时候,偏巧我和弟弟在嚼芦稷,就吃准了是我们兄弟干的坏事。晚上,叛徒母亲带着他上我家兴师问罪。我百般辩解,但他们就是不信,母亲也不信,因为我有过前科。母亲到场角挑了三棵最大的芦稷,砍到,把芦稷根端递我手里,呵斥我给叛徒家送去。我自然不干,一投降等于既成事实,窝囊死了。母亲气呼呼地拖着三根芦稷,另一只手揪住我耳朵,直把杂乱的脚步声连同芦稷在地上拖动的声响送到叛徒家门口,抛下芦稷。叛徒母亲倒是很大度,啊,本来就是猢狲食,小孩子么,何必那么认真。也不管那女人假惺惺还是真惺惺,母亲陪着笑脸,一个劲说软话。

  母亲捏一截竹梢抽我,我死扛着,没干的事情咋能承认呢,我知道辩解的徒劳,只默默流泪。次日母亲一早去了趟外婆家,此行给了她足够的底气。晚饭后,她又拉着我赶往叛徒家,她指名道姓对叛徒母亲说,你冤枉我儿子做贼,你家儿子做贼还做叛徒呢!那女人也非善货,破口对骂。母亲说,不管三七二十一,你把我家芦稷还出来。女人说,吃到肚子里了,吐又吐不出,谁让你自己送上门的!母亲猛地跳起来,冲到她家芦稷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扯下三根,拖回家。我嗫嚅着,太细了,不如我家拿去的大。母亲狠狠地盯了我一眼,你懂啥?以后再偷鸡摸狗,敲掉你的牙齿!

  谁也没能让我痛改前非,我就是在棍棒和恐吓里长大的。那个季节过后,我真开始掉牙,不过与母亲无关,我换牙了。队里开始栽种甘蔗,一整就是一大片。相比甘蔗的伟岸,芦稷算什么?这种带有全民性的蔑视导致芦稷一下子从地头场角消失。我用依次残缺的牙齿咀嚼每年队里分给我家的甘蔗,直到乳牙换尽恒牙。我的牙齿细密而结实,母亲说,一口好牙首先是一个人的福分。我或许早忘了昔日换牙的疼痛,忘了嚼着甘蔗,吐出甘蔗渣里带血的牙齿时的惶遽,但一定记得母亲栽种的芦稷。我去母亲说的窑场,寻找一片叫做芦稷的青纱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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