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看望舅舅杂记的抒情散文
一
一早起来,我就踏上了通往舅舅家的路上。
今天的天公不作美,即刮风,又下雪,一阵狂风吹来,卷着地上的积雪恣意飞旋,毫不客气的迎面扑来,顺着脖子直往里钻,顿时我全身臃肿,似乎一下子就发福了。在这样的天气往返十五公里,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即没有诗人笔下的那份浪漫,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份惬意。可是今天必须前往,明天就得回单位上班。
舅舅这个人面恶心善,在小辈面前老是板着一张面孔。尽管母亲常常提到他的好,我却对他却有点惧怕,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丝恨意。
舅舅和我家很少来往,一年中难得见几次面,而且大都是母亲前去拜见。记得那次来时我还没有起床,他往床上瞟了一眼,面带不悦的说:你看这一家子过得是什么天气。我什么也没说,连个招呼都没打一下,其实在他面前也不敢说什么,忙穿上衣服,悄悄溜了出去。在外面玩累了,经过窗户准备进屋时,听见里面正在说话:“当初我妹妹往这嫁的时候,我就不愿意,现在你又这样了,你让她怎么过呀!”舅舅正说着被母亲拦住了:“哥,你就什么都别说了。”当时我的年龄虽小,却牢牢地记着舅舅说的这句话,对他的成见也就更深了。现在想想,那是兄妹之情言不由衷的体现,虽然说的难听,却是真真切切。不过他就是这样,从嘴里冒出一句话,能在地上砸个窟窿,让人无法接受。可是,他在我家面前总是扮演着雪中送炭的角色。多年来,姐姐和我过年时穿的衣服,春天种地的化肥薄膜,冬天烧火的煤炭,甚至父亲去世后的棺木都是他准备下的。在我结婚那年,按照当地风俗,彩礼要一万多,零零总总算下来,大概两位不够吧!在村上能借的都借了,却还差一大截子。不得已,母亲打发我去舅舅家看看。当时,我心情极度复杂,去吧,害怕他的絮叨,不去吧,确实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说平时他都板着一张面孔,这次不定又要咋样了。可出乎我的意料,当我说清来意时,他就像个小孩子似的,一反往日的态度,自言自语道:总算成人家了。然后从床头柜拿出一捆钱递给我说:先拿去用,不够再说,不怕,没有过不去的坎。之后我才知道,舅舅当时手边也没有钱,那钱是从银行贷款特意为我准备下的。多年来,我时常对妻子说,要不是舅舅的帮助,说不定,我还是个光棍呢!妻子听后,则微微一笑,然后说,不要教育我,我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2010年3月山西王家岭煤矿发生透水事故那阵子,每天下班后我都要丢下一切事情坐在电视前关注事故救援进展情况。当井下生还人员被抬出坑口的那天深夜,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我没顾上看是谁的电话拿起手机没好气的问:嗯,你是谁。我是卖明(舅舅的名字),是舅舅给我打来电话。站在一旁的妻子悄声说,舅舅这个人还真有意思。不知咱的,挂断电话后,我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舅舅因我在煤矿工作而半夜三更地守在电视跟前,关注王家岭抢险救灾现场直播,让我深深明白,别看他平时板着一张脸,可他也有一颗柔软的心,小辈们能够平平安安才是他最大的期盼。
舅舅多年来无私地帮衬着我们,可他一家总是过得很好,让我无以为报。有时候,我曾自私的盼望着他能有点什么事情发生,好让我有报答的机会。农村有一句骂人的话:你真是个乌鸦嘴。是的,不久以后,舅妈得了脑血栓,一脚摔倒成了半身不遂,连话都说不清了。我虽然有空也常回去看看,但终归要工作,而且离得又远,不能有丝毫报答的机会,只能嘴里念叨念叨。想到这些,我就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愧疚和自责,更为自己那自私近乎无耻的想法而惭愧。幸而,舅妈的身体在一天一天地好转,医生说过,如果心情好,保养周到,站起来的希望很大。恍惚中,舅舅又在数落我的不是了,舅妈忽的从轮椅上站起来张口说话:你不要教训他,你黑着脸给谁看呀,你的这俩儿子要是没有你还不如他呢!
今天,我踏着茫茫大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这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想起舅舅一家的恩情,顿时觉得天气不在寒冷,风雪不在堵路,迈的步子也大了起来,抬头一看,舅舅家的那座大红瓦房隐隐可见了。
二
母亲打来电话,说是舅舅病了,想去看看。我说,去就去吧,这种事情也不需向我汇报吧!母亲吭哧了半天才说,家里有点钱,我想都取上,你姐姐不愿意,我才问问你的。
母亲的`心情,说我理解吧,可有时也真的琢磨不透。她和舅舅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在那个贫穷的年代,靠着相互扶持而生活下来,这是不争的事实,就像我们姐弟一样。在我少年极度敏感的眼光里,舅舅对大姨家的儿女明显比对我们姐弟要好些。母亲却不这么认为,总在我们面前念叨舅舅的好处:
你舅舅他可不容易呀!
别瞧他总板着一张脸,可心善着呢!
你忘了?五岁那年得了痢疾,不是你舅舅来了把你背走的,那可花了不少钱呢!
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我们姐弟始终是抱着一份敬畏的感恩之心,不敢有丝毫怠慢,有空就要去舅舅家瞧瞧。可多年来,表哥表姐们却很少来看望他们的这个穷姑姑。这种情况,我们姐弟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自然,姐姐不愿意,我也不愿意。
我没有考虑事情的对与错,原以为就这样过去了。可当天晚上姐姐又打来电话,才知道舅舅是得了不好的病。在农村,头疼脑热不算病,吃点药就过去了。要说谁的病不好,就好比被判刑一样,没有多少天了。
十月二十八日,我踏上了回乡的客车,颠颠簸簸五六个小时来到县城的姐姐家里。此时姐姐已改变了口气。她说,原计划不告诉你的,可又怕有个那等,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舅舅也很不容易,一辈子累死累活的没享上点福,我和大姐陪妈去的,至于妈放下多少钱,就随她吧!
母亲也絮叨上了,一遍一遍的诉说舅舅对我们一家有多好,把二十年前的点点滴滴都翻了出来,语气里颇有一番抱怨的味道。我说:妈呀,你就别说了,我现在就去还不行么?
那有晚上去瞧病人的,还是明天去吧!
写到这里,我急于要表达一种心情。我们往往生活在一个世俗的圈子里,总在用一种等价交换的思维来支配自己的情感。生怕吃多大亏,生怕付出不能及时给予回报。可是当你一旦失去、一旦悔悟,就什么都迟了,失去的永远不能回来,剩下的除了悔恨,还能有什么呢!
一早,我给大表哥打电话询问了一些具体情况。大表哥说,你离的远,就不要来了。我说现在就在路上,再有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医院。住院部是一座十二层的大楼,上下午探视时间来往人员比较多,电梯口排队的人拥挤不堪,我便攀着楼梯跑了上去。大表哥正趴在电梯门口的窗户上向下张望。
“秃的哥”
听到我的叫声,他迅速扭头朝我粲然一笑,我还以为你要坐电梯呢!舅舅的病情我已很是清楚,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们相跟着默默地朝病房走去。
病区里静地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偶有一两个人通过,也是显得那么神色匆匆。舅舅半卧在病床上,鼻孔里插着导流管,身体所需的营养成分就要靠着这根细细的管子导入体内。手背上插着的针管正输着消炎的药物。他的面色苍白,神色显得那么无助。“舅舅”二字喊出,想要说的话再也说不出来,我们就这样默默的对视着。这就是我那坚强的舅舅吗?自父亲去世后,他可是我们这家的主心骨呀!有决断不了的事情要问询的人,有生活上的困难要求助的人,有憋屈的事情要倾诉的人!此时的舅舅多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瘫痪在床的舅妈还需要他来照料,外公的尸骨在外面扔着,还需要他来收拾。我们像鸟儿一样长大了,翅膀硬了,就看淡这个亲人了。现在想来,我们以前那些自私的想法是多么的龌龊呀!
“舅舅听说你要来,他可高兴了,硬要起来坐上一会。”旁边的大表哥哑着嗓子说。其实我刚上楼梯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眶是满含热泪的,现在竟然不由自己的流了下来。“你这俩哥糊弄我,说是胆结石。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做个小手术还用全身麻醉?我得了胃癌,不行了!”舅舅说话的神态是那么平静,就像是在谈论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大表哥却已是哭的泣不成声。
“舅舅,你就什么都不要想,把心放开些,好好养着,现在医疗……”我不知道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舅舅的体能很虚弱,刚说几句话便已是气喘吁吁,不得不钻进那散发着药水的棉被里。
我不知道,一向坚强的大表哥为什么竟像个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的。而连看书到动情之处都会偷偷抹眼泪的我却如此淡漠。告别舅舅,我逃也似的窜了出来。
坐在回去的公交车上,我的眼睛忽然模糊起来,眼泪禁不住的往外翻涌。我怕被人看见,赶忙低头用手擦拭,可不争气的眼睛就像一眼山泉,不受控制的恣意流淌。于是,我不在做任何努力,流吧!就让它为我清洗心灵的阴霾,挽回即将扭曲的品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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