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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的经典散文

时间:2021-08-06 14:56:46 经典散文 我要投稿

村庄的经典散文

  黄土旮旯里的村庄史

村庄的经典散文

  黄土高原地带的阳光,一年四季除了三伏天给人一种激情四射的感觉外,另外的三季,都摆出一副懒散地、不爱搭理人的姿态。冬天的风刮在人的身上,就是早已被人说滥了的那种情形:寒风如刀。其实,这只是在旷地里,或人的心情不好,或日子过得不如意时,对季节所产生的心理感受。要是这样的话,冬季黄土高原的人就应该老老实实猫在家里,村庄里就应该了无人迹了——谁愿意睁大眼睛往刀尖上碰呢。相反,猫在家里是一件相当不划算的举动,因为屋里冷得出奇,有条件生火炉的人家即便付出了耗费宝贵燃料的代价,也并不能给屋里营造出让人感到温暖的那种温度。人们喜欢用温暖来形容家,实则,那种温暖只是对亲情的感受,在这个季节,家里的冷是超过野外的。当然,我说的是,在头顶有太阳的时候。

  黄土高原的冬天,几乎每个白天,抬头都可看见一颗大太阳的。太阳如一个渐入晚景的老太太,眼睛里失去了神采,脸上没了生动,眼里偶然捉住某个物事,很可能是一个极端没意思的物事,也会目不转睛好半天的。那眼神似乎内容饱满,似乎又空无一物,你感觉投向你的目光是友善的、充满关切的笑意,你不禁心生亲切,可是,走近了看,目光却不是投向你的。那是一种散乱的、游移不定的目光。可是,在每个村庄,都会有一处、或几处被称之为阳面旮旯的所在,每一个所在,便是一个村庄整个冬天温暖的象征,也许还是产生思想的渊薮。背风向阳,北面是黄土崖壁,东西两壁如翅膀,缺口朝南,所有的风都很难进来,而所有的阳光似乎都可聚拢而来。老人在这里抽旱烟,谝干传,孩子在这里玩闹,从老人口中喷吐而出的烟团笼罩了旮旯,烟团堆积得厚了,就要逸出旮旯遮蔽的范围,便被凛冽的寒风卷起,霎时消失在旷野中。旮旯里早已积聚了厚厚一层陈年浮土,孩子的玩闹将浮土激扬起来,尘雾喧腾,尘雾如果逸出旮旯,也会像烟雾一样,随适时而过的寒风,迅捷地消失于大化之中。

  一个村庄的冬天因此而生动,而拥有了与黄土一样厚重的内涵。每一个老人都是一本村庄的活字典,都是世道人心的评判者。远古洪荒时代的传说,远近村庄的奇事逸闻,家族之间的恩怨,某些家族的隐秘,都会从他们的口中不经意地说出来。偶尔,互相间还会为某件事情的真相,以及对这件事的看法,发生一些不乏激烈,但趋向和解的争执。争执不下的事情很少,真的'遇到争执不下的事情,最后的裁决者是某个年纪最长的人。而这个长者裁决的依据是,他曾经听某个已经过世许久的长辈说的。别人没有见过这个长辈,或者与这个长辈机缘甚浅,那么,眼前这个长者的结论便是对这件事情的最后结论,如果某一天这位长者死了,以后再遇到此等情形,在场的某个比别人活得久的跃升为长者的人也会引用他的观点,为大家释疑解惑。

  小孩子是可以一心二用,或多用的。玩是他们的天赋人权,对于玩,每个小孩都秉持着天纵聪明。在大人眼里,眼前只是一堆内容空洞的浮土,实在玩不出什么意思来的。大人和小孩在这里产生了根本的分野。眼前的这些大人也都是在土旮旯中由小孩玩成目前这个样子的,但他们忘了当年土旮旯带给他们的无穷乐趣。好在他们并不干涉小孩的玩闹,也绝无亲自指导小孩如何玩闹的冲动。好为人师是人的通病,但,关于玩,无论哪个大人都比无论哪个小孩要弱智的多。村庄里大人对小孩的态度是:大人做大人的事,小孩玩小孩的。如此看来,在辈分森严的村庄,民主的细节如同偶尔渗入旮旯的野风,在不时地吹拂着人们的情怀。小孩的手脚忙而不乱,小嘴巴的使用频率也很高,真不知道在空洞的黄土旮旯里,他们会玩出那么多花样,玩出那么大的兴致。他们的耳朵也没闲着。他们在不停地说话,也在听大人说话。在村庄,大人说话时,小孩是不可插嘴的,哪怕大人说出了多么荒谬的话,哪怕小孩对此有多么非凡的真知灼见,但,小孩是万不可插嘴的。有插嘴的想法都是错的,话一出口,就是不可饶恕的错了。轻则遭到一顿呵斥,重则要挨大巴掌抽的。插一次嘴,遭呵斥,遭抽,只要吸取教训,下不为例,也就罢了,老插嘴,你就会变成一个让大家都不待见的人,由此还会影响到父母在村庄的声誉:某某家的娃简直少教嘛。

  孩子在玩闹中,大人所谝的干传,有一搭没一搭,钻进他们的耳朵,这个冬天听到只言片语,下一个冬天又听到一些,到他们长大成人时,从大人口中听到的片断信息,在他们的心灵里经过一番折冲樽俎,再结合自己已经获得的人生经验,对一个村庄的认识,对广大未知世界的基本理解,就这样形成了。村庄里每个孩子的乡土教育就是这样完成的,他们从中听到的神狐鬼怪故事,是最初文学的和想象力的启蒙,听到的是非恩怨悲欢离合故事,成为他们对人世间开展最初的道德判断的标尺,听到的男女隐秘情事,使他们在懵懂中完成了情感启蒙,或性启蒙。

  城里的父母在说大人话时,一般是要回避子女的,在村庄则无须这样,既无须耳提面命,也无须藏藏捏捏,一切自然而然。城里的父母生怕孩子过早地懂得男女那点事情,可满城都是情欲的喧嚣和暗示,谁也无法蒙上孩子的眼睛,孩子还是毫无例外地过早知道了。村庄的孩子睁开眼睛看世界时,就可以真切地看见性场面,家里驯养的各种动物,天上的各种飞禽,并不会因为少儿不宜,而有所收束。也因此,大人在说这些话题时,并不刻意回避未成年人。村庄里的人并不懂得多少教育学,只因为他们在有些事情上相对高的透明度,当神秘不再神秘时,探究神秘的劲头也相应小了。这恐怕是村庄的孩子在对待性问题上比城里的孩子要保守许多的原因。想想也是,人终究是要长大的,该知道的迟早都要知道的,知道了就意味着长大了,既然长大了就该知道他们想知道的事情,谁又能拿出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案来,让天下人都模范遵守,哪个年龄段该知道什么,哪个年龄段不该知道什么。知道还是不知道,知道好,还是不知道好,完全是一个自然的无师自通的过程,这与年龄无关,无须刻意传授,更无须刻意遮掩。

  冬天是农闲季节,在冬天,背风向阳的黄土旮旯是相当温暖的,村庄里把向太阳取暖,叫晒暖暖。暖暖晒暖了人的身心,晒出了热情。村庄里把聊天叫谝干传,既然是干传,而且是谝出来的,那么,就不能当作在正规场合说的正经话对待,等于是一则免责声明,就为说话者的即兴演绎和再创作提供了广大空间。村庄里的人常说:你把人家谝干传的话都当真了,让人咋说你嘛!一个,几个,无数个,一年,几年,几辈子,一代代干传谝出了一代代人生,枯寂的村庄因此生动了,丰富了,关于村庄的知识以自然的形式得到传承,当眼下这些在旮旯里晒暖暖、谝干传的人谢世后,眼下这些玩土混闹的孩子也长大了,老了,自动成为晒暖暖、谝干传的主角,他们会把他们在童年听到的干传,在他们晒暖暖晒出热情后,声情并茂地,也不妨添油加醋地,谝给他们的后辈。

  村庄的痛和爱

  我又去了一趟这个名叫洪水庄的村庄。

  两条高山平行延展时,好似商量好的,在这里同时拐弯儿,恰如两根粗砺的纠结在一起的胳臂肘子间留出的薄薄地一条缝隙,风从这里尖叫着挤过去,洪水从这里喧嚣着挤过去,昨天挤过去的风今天又来了,一年四季,这里便成了一条风路,以前在每个春夏秋三季隔三间二都要从这里挤过去一回的洪水,如今只有在盛夏季节偶尔光顾一次,除了把残留在洪水沟的数量极其菲薄的枯枝败叶和羊粪豆儿清洗干净外,在遇到情绪比较昂扬时,还会迅捷地漫上两边扁担宽的条田里,将各种本来就显得萎靡的庄稼连根卷起,哂笑着,逍遥远去。

  不知在何年何月,有那么一个人,或是男人,或是女人,或是一对男女,也可能是兄弟俩,或母女俩,抑或是父子俩、姊妹俩——都有可能的——看见风从这里挤过去了,洪水挤过去了,他们本来也是打算从这里挤过去,像风或洪水那样,走向远方的,但,他们在往过挤时,也许是累了,也许觉得这地方还不错,就在这里的黄土峭壁上凿出几孔简易的窑洞,落脚了。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峭壁上居然被凿出了上百孔窑洞,数百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以家的形式分住在属于自己的窑洞里。

  一个村庄俨然诞生了。诞生了的村庄俨然一个村庄。诞生了的生命就有理由活下去,就要想办法活下去,诞生了的村庄当然有理由,也有责任,以村庄的姿态延续下去。

  村庄名叫洪水庄。名字不知出自谁的智慧,想当然地说,当年以洪水命名村庄,到底是名至实归的,这有那一条贯穿了全村的深刻的洪水沟作证的。同样可以想当然地说,洪水是这个村庄成为村庄的前提。因为村里逼仄的空地上残留着大大小小十多处涝池,每个涝池都有岔口连接洪水沟。涝池的作用是,将洪水引入,积攒下来,作为旱季的生活用水。如今,大多涝池终年无水可蓄,皲裂的干泥片儿象征着这只是一个曾经的村庄。国家在千里之外的荒漠地带开辟了一片广阔的绿洲,洪水村被列为首批移民村庄。政府来人三番五次动员搬迁,可是,没有人愿意离开洪水村。多少年了,村民们无数次望着不下雨的天,一遍遍划拉着不长庄稼不生草木的土地,他们小声咒骂着不通人情的天,甚至咒骂着瞎了眼睛的祖先,恨不能凭空生了翅膀,携家带口飞向冥冥之中的肥田沃土,享受现世的幸福。可是,当真的生出了飞翔的翅膀后,他们却不愿飞了。一夜间,故土是那样的令人留恋,这里的山山水水仿佛自身的血脉经络,牵扯到某个部位,引发的都是深刻的痛,由衷地爱。公家人是懂得洪水庄人的心理的,他们说,前往的地方,没有别的居民,洪水村的建制不会被打乱,甚至洪水村的村名都可以保留,那里平原广阔,灌渠纵横,国家出资建造的房屋宽敞明亮,居住条件比城里人都要好。某个心眼较活的村民心眼动了,也只是动了一下,随即心口那里便是一阵惊悸。离开村庄无异于婴儿离开父母,世间的一切景致带来的都是无一例外的迷茫和恐惧。

  一些读过几年书的年轻人心眼活了,真的活了,他们能看得懂国家提供的地图。迁往的地方仍然是地球上的一片土地,不仅属于中国,也属于本省。一个群体在面临同样的抉择时,所有的人在某个特定时刻都处在无主张状态,这时,只要有一个人做出了决定,哪怕这个决定是最糟糕的决定,所有的人立即都会心明眼亮,把它当成最佳的、惟一的决定。离开村庄的时刻无可阻挡地到来了,此时,哪怕只是一束茅草都是那样的宝贵,他们把一切能拿走的,统统装上国家提供的大卡车。牛驴猪羊鸡,坛坛罐罐,一样不能少。只可惜,土地拿不走,哪怕只有扁担宽的、十种九不收的土地。小孩欢叫着爬上从未坐过的卡车,他们还不懂得离乡背井的意义,大人一步三回头,女人和老人哭哭啼啼,互相解劝着,被解劝的人哭,解劝别人的人也在哭。终于,一辆辆卡车开动了,洪水庄在卡车的轰鸣中陷于沉寂。

  那一天,我去了洪水庄,他们要迁往的地方此前我已去过了,在我看来,无论以什么样的眼睛,以什么样的观点看待世界,洪水庄的人都应该算是由地狱步入天堂了。可是,几年后,我听说,稍有点年纪的人大多又返回洪水庄了。

  这是我再度来洪水庄的原因。我想探究是什么理由让他们放弃天堂重返地狱。我问了许多人,许多人默然无语,许多人言语嗫嚅,而神情既淡然,又坚定。我问是那里生活苦吗,他们说,不苦,比这里好多了,我问是受本地人欺负吗,他们说,那里没有本地人,一个村子都是洪水庄人。我的理解能力受到了空前的挑战,我不知道我到底该问什么,该怎样发问,沉默许久,一个原来当过村支书的老者也许看见了我的尴尬,先前他是应付过一些场面的。他有些难为情地说,住在那里,主要是心理不踏实嘛,在田里干活好像脚下踩的是浮云,看见满仓的粮食老觉得是梦境,吃完饭,肚子倒是饱了,可嘴里一点味道都没尝出来,宽敞漂亮的房子老觉得是画上的,收工回家忍不住要伸手摸摸墙壁,看是不是真的,半夜醒来,也要摸一摸墙壁,害怕是做梦睡在野地里呢。说完,他呆望着眼前的秃山,神情一片空茫,继而脸生激愤之色,他说,我不是说你,没当过农民的人纯粹不理解农民嘛,有些人说我们是愚民,谁不知道国家是为我们好,我们没有文化,难道连饭香屁臭都闻不出来?不是那回事嘛!在哪里长大的人,一辈子都是哪里的人,等那些生在灌区的孩子长大了,你去问问他们还愿不愿回到洪水庄?人家的父母把人家生在那里,那里当然就是人家的家,我们的父母把我们生在这里,这里当然就是我们的家,自己的家自己不爱让谁去爱?自己的爹妈生得丑,难道要找一个生得漂亮的男人女人当爹妈?

  我是怀着满肚子的惆怅离开洪水庄的,出村口时,我回头对村庄盯视了好大一会儿,村庄比先前更破败了,在田间地头忙碌的人们注定了,他们的忙碌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当我在村口跨上县里提供的轿车要离开洪水庄时,我突然觉得,那些在无望的田地里忙碌的身影与那片天地是那样的谐和,他们行走在山窝里的脚步是那样的坚实,他们忧郁的眼神投射在那片土地上时,显现出来的却是心安理得的淡定和从容。

  此时,我似乎勘破了某些有关村庄的玄机,我似乎窥见了村庄对于生长于村庄的人所拥有的那种超越功利的意义。

  从此,我便拒绝用功利的眼光去审视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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