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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说书的爱情散文

时间:2021-07-21 11:10:48 爱情散文 我要投稿

余说书的爱情散文

  “够不够,三百六,再敲多了是饶头”。

余说书的爱情散文

  小时候听大鼓书,内容没记住,倒是记住了上面那句话。

  这两句话说明唱大鼓书的都能敲鼓,敲够了360下,才开始言归正传。当然,谁也没有一下下地数着,敲多敲少,与到场的人数有关。

  那时,没有太多的娱乐方式,电影,百年不遇;唱戏,千年等一回。倒是唱大鼓书的,带着两片嘴,一只牛皮“战鼓”和竹板,一个支架,道具简便,说来就来,说去便去。

  我们村庄农闲时,经常请唱大鼓书的,每晚15斤大米或20斤小麦。

  唱大鼓书的年轻人是生产队长请来的。队长在街上书场里卧底几天,认为这人唱的最好。一群唱大鼓书的都替他收钱。街上书场收摊后,队长同志就帮那人提着鼓,扛着支架,请到了生产队,晚上由队长管饭。吃了饭,有小孩簇拥着来到村庄中心的空地上,设了临时书场,支起牛皮战鼓,开始了漫长的敲击,直到人到得差不多了,他才停止敲鼓,开始说“书帽子”(现在称作小品或段子)。

  那人姓余,自称“余大白话”,村庄上的人都叫他“余说书”。

  余说书的大鼓书亦说亦唱,即说一段,唱一段。有人反对,说你别唱了,光说吧!说比唱更能推进故事情节的发展,附和者甚多。但有一人持不同意见。这人名叫秀梅,是我们村庄上的漂亮姑娘。她声音很高地反驳说:我看唱的比说的好听!再说了,人家一个劲儿地说,累不累?唱,就是歇歇嗓子呗!

  秀梅小学虽没毕业,但在村庄上也是文化人,加上人漂亮,说话没人反对。她上学时就爱听大鼓书,常常放了学跑书场上听。人家说到下午两点,她听到两点,回家饭都凉了。起初,嫂子还给她留饭,后来就不留了,她回家一看没饭了,就空着肚子去上学。后来,嫂子在哥跟前说三道四,哥就跟爹说,不叫她上学了。后来,村庄上的人都知道她失学的原因,给她起了个绰号“女书迷”,“书”是大鼓书的“书”。

  这天晚上说的是《烈火金刚》,余说书刚报上“书名”,我三叔就坚决反对,他说:还是说“老书”吧!俺们爱听老书!“新书”听着没劲!下面的人一片附和声:说老书!说老书!秀梅也支持说老书。

  余说书说:这恐怕不行,我怕被大队干部逮住了!

  秀梅说:找个站岗的不就没事了。

  三叔说:叫“碾子”去,他又听不懂说的啥,给两个工分算报酬。

  “碾子”名叫孙其保,智障人士,比较听话。队长叫道:碾子,给你五分,你去村口站岗,来生人了就学狗叫。秀梅说:不能学狗叫,村庄上到处是狗叫,别自个吓着自个了。咳嗽两声就知道了。碾子是我们村庄挣工分最多的,只要有工分给,叫干啥就干啥。他领了任务,屁颠屁颠地走了。

  安排停当,余说书宣布今晚说“老书”《十把穿金扇》。这部书大家都没有听过。余说书说到十二点散场,主人公陶家双胞胎兄弟才出场。

  我小时候也是个“书”迷,每天晚上都是第一个到书场。余说书还没有来,我去饲养室找他。生产队饲养室有三间草房,两间喂牲口,一间睡人。余说书说到午夜收场就去饲养室休息,他的战鼓和鼓架就放在饲养室。我走到饲养室附近时,就听见秀梅在说话:余大哥,今晚陶文灿跟第二个小姐能结婚吗?余说书说:别急呀,一会你就知道了。秀梅又问:你天天在外说书,家里边还有啥人?余说书说:我父母都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死的,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秀梅叹息说:俺比你强,俺就死了一个娘,是爹把俺和哥养大的。余说书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我是孤儿,你是单亲。

  我故意在不远处咳了两声,只听秀梅说,该去书场了。听见脚步声,我赶紧跑了。

  秀梅比我大了六七岁,我入学时,她已经缀学了。而余说书可能比秀梅还要大一些。这俩人看起来比较般配,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有“夫妻相”。同时,我发现秀梅经常去饲养室找余说书,一呆就是一顿饭的工夫。出来时,她还替他背着蛋糕盒一样的“牛皮战鼓”。

  这个余说书很听秀梅的话。余说书到午夜十二点准时收场,无论怎么劝,他都不肯再说了。借口是他天亮还得去远方的某个集镇说书。那时,村庄上的人都没有表,余说书戴个手表,他说几点就是几点。那天夜晚,正说到陶大公子陶文灿遇到第五个姑娘,两人一见钟情,便说时间到了,秀梅站起来说:再来一段!正热闹哩!余说书犹豫了一下,还是重新支了战鼓,又说一集。之后,大家想继续听,就撺掇秀梅出头。

  秀梅跟嫂子原本关系不错,但近来为了婚姻问题,两个人闹起别扭。秀梅嫂子姓王,是王营大队人,她和那个大队的支部书记是本家,想把秀梅介绍给支书的儿子。这门亲事的优点是支书家庭条件好,缺点是支书的儿子是二婚。秀梅原本不想同意,架不住嫂子、哥哥软硬兼施,就答应了。定于农历十月初八(也就是明天)去嫂子娘家相亲。吃晚饭的时候,嫂子安排她明天穿啥戴啥,可秀梅突然来一句:不去,我不同意!

  嫂子说:不去?那你早点咋不放个屁?

  秀梅说:从头到尾我就不同意!是你想巴结书记,又不是我!

  嫂子说:我巴给支书?结婚了谁吃香哩喝辣哩?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女人!说着,竟哭起来了。

  哥哥这时听见老婆哭了,便来骂秀梅,爹也帮哥哥骂。秀梅气的也哭了。

  我家离秀梅家不远。听见秀梅哭,我也躲在草垛那儿流眼泪。这时,村庄中心的书场上突然“咚咚咚”、“咚咚咚”地敲起了战鼓,秀梅“嘎”地咽回哭声,赶紧洗了一把脸,掂着马扎子听书去了。

  《十把穿金扇》说到第十个晚上,才说到陶家两位公子把扇子赠给十位美女。接下来可能更加热闹了。可就在这一晚出了问题。在村口放哨的碾子居然靠在树干上睡着了,大队革委主任与民兵营长像鬼子一样悄悄进村,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余说书反应很快,立即叫道:何大拿!你这个狗汉奸!

  革委主任说:别他妈装腔作势了,我们听了多时了!公子小姐,才子佳人,封建余孽,能瞒过我们吗?民兵营长说:宣传四旧,宣扬封建迷信,胆子不小呀!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和秀梅都离余说书很近,只见余说书快速地退下腕上的手表,塞到秀梅手里,便提了战鼓,扛上支架,在两个干部的押解下,离开了我们初冬萧索的村庄。

  余说书被带走,最伤心的是秀梅,她第二天便去大队问看门人,余说书关在哪里?看门人说送公社去了。秀梅又步行18华里,去公社询问,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每逢集日,秀梅便去街上书场寻找,街上有不少说书的人,说的都是什么《红旗谱》、《敌后武工队》、《林海雪原》之类的新书。而余说书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所踪。

  近乎绝望的秀梅,在哥哥、嫂子、父亲的逼婚之下,爬到饲养室的屋顶上,义无反顾地跳下来。但她并没有死掉,她的心脏还在跳动,戴在手腕上的那块“钻石牌”手表还在坚韧地转动着。

  秀梅成了植物人。

  哥哥、嫂子分家另起炉灶,老爹带着卧床的秀梅艰难度日。

  19XX年秋收之后,家庭联产承包制开始了,中国政治生态悄然改变。此时,秀梅已在床上躺了三年,喂饭喂水、大小便都是爹的活儿。

  转眼到了八十年代,电视机逐渐走进农家小院,“说书”这个行当也退出乡村舞台。

  这天上午,有个三十好几的胡子拉茬的人来到我们村庄。那时候我已在乡中学上班,但我吃住还在家里。所以,我看见此人就一眼认出他就是余说书。我问:是余说书吧?来找秀梅吗?他忙说:是呀,是呀,我在街上听人说秀梅成植物人了,可是真的?我点点头说:当然。都是因为你!这些年你跑哪儿去了?他说:那天夜里他们把我往公社送,半路上我跑掉了。天亮时跑到白露河南边的固始县,在那儿流浪了五年。又问:秀梅还在老地方住吗?我说:是。她哥搬出去了,她父女俩住着老房子。余说书向我拱拱手说谢了,便朝秀梅家走。

  我尾随其后,看见余说书进了秀梅家中,接着传来男人的哭泣声。我站在门外,看见秀梅躺在床上,她爹正在给她擦脸,她的手腕上还戴着那块表,只是停止了转动。

  到了夜晚,我听见敲击笆斗底儿的声音,“噗噗噗”、“噗噗噗”,够不够,一百八,再敲多了是瞎搭。以前是敲够三百六,现在改成一百八,看来,生活的快节奏对说书人产生了影响。不过,村庄上的人都待在家里看电视,只有几个孩子在秀梅门前探头探脑,人们对“听书”已经不感兴趣了。

  接下来,余说书就留在秀梅家中。白天,跟她爹一起下地干活,晚上,开始敲起了战鼓(不知啥时候弄来的')。一阵“咚咚咚”、“咚咚咚”之后:“书接上回,花开两朵,各表一支,且说陶文灿陶大公子、陶文彬陶二公子赠与那十位小姐的十把穿金扇……”

  还记得五年前余说书没说完的《十把穿金扇》的人都知道,这是书接上回了。

  我有幸在七十年代末看过这本书,《十把穿金扇》,说的是明朝末年,一对陶氏双胞胎兄弟在10个姑娘的帮助下克服重重困难,赠伞、寻扇、夺扇、护扇、失扇……再夺扇。剧中除了扑朔迷离的紧张与悬念,还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陶氏兄弟与10个姑娘之间的真爱、假爱、错爱、连环爱等复杂的爱情故事。

  我很想知道余说书说的与书本是否一致,所以我每天晚上都要去秀梅家坐会儿。

  余说书告诉我,他相信秀梅能够醒过来。先前他一直敲笆斗底儿,秀梅没啥反应,自从弄来这面小鼓,敲了三个晚上,秀梅的眼角竟然掉了一滴泪。我抬眼看了看,她的脸色蜡黄,双眼似闭非闭,伸在床沿上的手腕戴着的表,有个红色的秒针,在快速地移动着。

  余说书在敲击大鼓时,把门窗都关闭着,他说他怕影响邻居。在说书的过程中,他大多时候是唱,左手打着竹板,右手敲着鼓,唱腔里依然旧时的韵味,只是掺杂了一点点沧桑。不过,他说的大鼓书《十把穿金扇》与书本差别极大,难怪他总也说不完。

  秀梅醒过来是三个月之后的事,当时屋里只有余说书和秀梅两个人,外人不得而知。所以,听起来像个谣言。余说书告诉我,当时他正在说陶文灿和三小姐相会,执手相看泪眼之际,他听到了哭声,抬眼一看,秀梅正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哩!

  秀梅昏睡五年多醒来,显然是个奇迹,但她似乎失忆了,既不认识爹,也不认识哥哥嫂子,当然更不认识余说书。可是,只要余说书大鼓一敲,她就能记起某些事情。于是,他们在说一段大鼓书之后举行了短暂简单的婚礼。此后,余说书得经常敲鼓说书。不然,他连上床睡觉都会被拒绝。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余说书敲破了八面鼓,他也从“余说书”变成了“老说书”。

  我退休的时候,回老家一趟,晚上去秀梅家听了一段大鼓书。余说书的目光有些破碎,说话也远不如以前麻利,有时还有口水喷出来。倒是秀梅,还是40年前那样聚精会神,一脸丰富的表情,用心听着永远也听不完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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