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姨经典散文
春天快来的时候,忽然接到妈用电话传来的噩耗:姨死了。我拿着电话,半天没有出声,听着妈带着唏嘘的声调,实在是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胸口一阵撕裂着疼痛:怎么会?这怎么会?
姨那年刚满五十,印象中是个极普通的女人,长像一般,个头也一般。偏瘦,却不好用苗条来形容,苗条像是常用来描绘漂亮女人的,好似锦上添花。她不是,她只是瘦,气色偏黄。她平日里的穿着基本都是厂里发的工作服,总那么肥大的罩在身上,没有一点鲜亮的颜色,更谈不上有什么款式。唯独让我记忆犹深的,是她爽直开朗的性格,说话很脆,笑声也很亮,走路行事,雷厉风行。
我小时候和姨最好,她大我六岁,正是可以庇护我的年龄。那时候老街上的孩子很多,可玩的也多,上树抓鸟,下河摸鱼,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儿。姨虽说是个女孩子,可样样都不输给那些差不多大小的公鸡蛋子们,是老街数一数二的孩子王。跟着她是我那时最以为傲的事情,也是家里交给她的一项任务。那帮孩子里我最小,可没什么人敢欺负我,弄到什么好吃好玩的总第一个给我,那都是因为我有姨这座靠山。
到了上学的年纪,我和姨又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我一年级,她已经上了六年级。可惜我们只在同一所学校共学了一年的时间。后来才知道,姨还有别的优秀让我惊讶。在学校里,但凡有什么活动总能看到她的身影,她是参与者也是组织者,可算得上是个风云人物。无论是可怕的一万米长跑,还是什么数学语文比赛,甚至大队部对各班级的评比检查,都能看到姨领导般的模样,那时的她用现在的`话说,简直就是我崇拜的偶像了,在她的翅膀下,我觉得自己是那么小,又那么弱。
一年级没上完,因为搬家的缘故我需要转学,姨领我去了校长室,校长看到姨帮我办转学的手续,才知道我原来是姨的外甥女。他很喜欢姨,说她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只可惜不能继续读书了,说完校长很可惜地望着姨,半天没有做声。姨不知为什么低下了头,我从下面偷偷地仰脸看姨,才看到她吧嗒吧嗒地掉了眼泪,我从没见过姨这个模样,在我心里姨就是个铁蛋,从来就没有眼泪。
后来大一些才知道,外婆家已经没有钱可以供姨读书了。从此姨就成了大人,再也不是领着老街的孩子们打仗淘气的孩子王了。我也成了别人后面没人保护和疼爱的小跟屁虫。
姨加入了老街上那些婶婶阿婆们的拾粮大军,天不亮就昏昏沉沉地跟着外婆和妈她们走了,要去远在天边的乡下捡拾农民地上还没有细收的粮食,直到天鸦鸦的黑了,才见她驮着比她自身还沉重的粮食口袋,缓慢无力地走在大军的最后。我总是早早就上路迎她们去,一天的孤零让我在路上苦巴巴地望眼欲穿。妈和婆婆都在大军的行列里,可我却总是要站到最后,最后面走着的,一定就是我瘦瘦的姨了。
姨看到我总会一扫周身的疲倦,我们俩一起把她背上的口袋拽到地上,两个人拉住用绳子扎住的口袋,嗨呦嗨呦地往家里拖。口袋里总会有些惊喜,那是我最盼望的时刻。外婆和妈的口袋总在屋的中央倾倒出来,大小不等甚至有些丑陋的红薯和玉米棒,就会满屋地滚动开来,口袋下面多是豆类,堆积起来也不老少,开饭前她们总是要把那些粮食做个分类,再装进不同的容器中储藏。姨的口袋和妈她们的比起来还是小得很多,我们俩在大方桌后找一小块空地,这才倒出她口袋里的宝贝。最喜欢的是一种果子,我至今都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当时就叫它小西瓜,因为无论它的颜色和形状都和大西瓜一模一样,甚至打开后也有西瓜淡淡的清香,只可惜它是不能吃的,你可以一直在手里小心地揉搓,它就变得很软,香味也越来越浓,直到扑哧一声张开了小嘴,就弄得一手的瓜瓤。好玩的东西还很多,却不能让外婆她们知道,如果知道了姨不捡粮食只顾贪玩,那是一定要挨骂的。
姨后来有了工作,进了一个很小的工厂,也就有了一些可以支配的零用花费,当然她会给我一点,买些孩子们爱吃的各色零食。
姨真正的长大好像开始于一个夜晚,那天她神秘地领我去了一个人家,一路上我不停地问那个人家是谁,她总笑而不答。走进一个低矮昏暗的小屋,一个即将垂死的老人躺在散发着潮气的屋的中央,旁边跪趴着她那同样老暮的老伴,正贴耳抚发地与那地上的老人轻声地说话,说的什么我一句也不曾听得清楚。眼前简陋怪异的陈设和凝重的空气让我快要窒息,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一旁低垂着脑袋不知所措,那个黑暗的小屋就是姨后来自己的家了,那个年轻的男子也就是姨后来的丈夫,我的姨父。不几日,姨父的母亲就怅然离世,姨和姨父按照当地三年之内不许婚嫁的风俗,在老人的棺木没有入土之前用灵堂做了新房,悲喜交错中,姨完成了一个女人这一生本该最幸福的时刻。十一天以后,姨父和母亲凄苦相爱一生的父亲,也被家门口一个走踏过无数次的小土包绊倒,令人不解地随母而去。
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再见到姨,回家看望妈的时候总要问姨最近怎么样,过得好不好,妈说姨还是那么苦,家里总还是没有太多的变化,因为单位效益不好,姨和姨父都早已内退在家,靠那点内退工资也只够个日常的家用。姨父的身体也不太好,里外总她一个人忙活,姨父一刻也少不了她,好在她儿子也已经成人有了工作,她自己一直还是那么乐观,风风火火地来去匆匆。过年的时候我们也会相聚,姨看到我也是特别的高兴,还像小孩子一样待我,搜罗出家里好吃的堆上一桌,听着姨开心地说着各种趣事,我心里由衷地觉得,姨还是快乐的。
出事的时候没有一点征兆,听妈说,那天上午姨和姨父一起商量着去菜市场买些什么菜,姨父走前一步,就听身后的姨忽然叫了一声:我头好痛!等姨父猛然转身的时候,姨已扑到在他的怀里,紧闭双眼,再也没有醒来。只几小时的功夫,医生就宣布姨是没得救了,我赶去医院的时候她手臂上仍然打着吊针,那只是为了让已经没有意识的姨还保持着那口象征生命的气息,等着她正从外地往家急赶的儿子,看上一眼他还活着的妈。
出殡的前天我们都去守夜,当我赶到的时候,屋里屋外早已站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亲戚,大家都觉得姨走得太过突然,正值中年就早早地逝去了生命。姨父好像已经木呆,坐在墙角的桌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从他身边来往忙碌的人们,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他都不去理会。有人上前问他,姨的衣服要不要留上一两件留作纪念,他的回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几乎是用呐喊着的声调愤愤地叫到:“不要!什么都不要!统统让她带走!她这么狠心就把我给丢下不要了,一句交代的话也不曾给我,我还要那些做什么?要它做什么?”说完仰面痛哭。
在殡仪馆和姨做最后的告别,低沉的哀乐让人百断回肠,外婆去世时也是同一家殡仪馆,那时我是和姨一道搀扶着妈悲痛地送走了外婆,如今正值清明将至,不能再一同去她的母亲我的外婆的坟头祭拜,却在春天已经到来的时节,来不及看那一树桃花的粉艳,就匆匆随寒梅一起凋零。
对于姨的忽然离世,我一直觉得蹊跷,虽说她人一直都很清瘦,却从没听说有过什么病痛,也许这就是老天对姨最大的恩惠,以一个来不及感受痛苦的方式,猝不及防地结束了她辛劳半生的生命,只是,这恩惠来得太早,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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