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木之铭散文诗
亡灵,从野荒无际的大地浮起,没有眼睛,伸出手臂,手臂飘摇在青色云底的大风中,面容融化,大风中染着枯寂。
活物,从遍布大地的每个石缝里游出,被召遣,被呼唤,被审判,他们的心脏和记忆被树木的根足深深埋葬。
看见了你,看见了亡灵,你看着你自己,你在无数个遥远的山丘上看着荒原,看着自己,你俯下了身去。
看见了你,你有了生命,你的泪水浇灌着生命,欲望在树根蠕动、爬行、抽芽、冰冻,泪水变为河流。
亡灵,亡灵在空中飘飞,落上了愚钝的枝头,树木在生长,枝条抽出模糊的长梦境,亡灵死在枝头。
活物,活物被亡灵注视,坠入了地表凹陷而下的山坞,山坞里群鸦歌唱,活物与亡灵互相献祭。
你被听见,你冰冷的黑色血液在虚无的身体里流动,吟诵,膨胀,你无法踏过一片荆棘丛。
你被听见,你用凶恶的祈祷将你对于你自身的思念缝入干裂的心室里,荆棘在面前哭喊。
你至今仍没有收回我对于你的记忆,么什为,是我不愿遗忘,亦或是你渴望被记忆。
你将头颅抛舍来了又去,么什为,眼中观望的只有野蛮与荒寂,经逢时重拾。
树木在将要窒息时重见天日,变成渺小的枝杈,重新生长,赤裸,而并不觉得羞耻。
树木从你的头颅上拔出苦痛的手抓,你失掉了头颅,失掉了记忆,失掉了我,失掉了你。
山坞在地底扩散,万木在山丘上喘息不停,它们的名字只有一个发音,没有字形,没有寓意。
山坞使大地绝望地自杀,大地将心脏取出,身体却连同内心的空洞下陷,它们为什么听不到想念。
你为什么听不到想念,么什为,它们生长,扭曲,扩散,占据,倾倒,自扼,哭泣,狂妄,分裂,并静寂。
你为什么听不到想念,么什为,你听见自身体内悲凉的往日不在的回声,你听见想念,对于自身。
我不允许你想念,万木不允许沉陷山坞的想念,万木滑落将要埋葬,你从我的梦中踏裂过往。
我不允许你想念,他化成她,她成为了他,躺在尚未沉陷的荒野上,发丝一直不停延伸。
他躺着,清寂无垠的荒野上她的`发丝一直伸入远方再远方的不停死亡的深林,她望。
她躺着,清寂无垠的荒野上雨意浇灌融溃他的眼眶,他的胸膛自行呈十字开裂。
有树木从耳边开始生长,大地会开始浮动,树木慢慢地生长,扭曲,扩散。
有树木从耳边开始生长,我们的身躯将会随同荒野破损,乌鸦在欢唱。
山坞里乌鸦欢唱,隐居鸫于高大的树骨上反复的摩擦咽喉,血液。
山坞里乌鸦欢唱,高大的树骨向下触摸,渐近天堂,断折。
天空上的云朵大朵大朵地融合,上帝跪下其身来面贴云层,呓语。
天空上的泽水拔着万木的脖颈,上帝双手掩面,眼睛,从指缝里睁开。
他揉着眼睛嘶喊跳动,衣袍摇动着山丘但是没有声音,山丘上,万木摇晃。
他将眼睛一泽一泽地揉出青灰色的血水来,眼睛腐烂,手指摸索着脑中的记忆。
天使的背部蔓延出乌黑光亮的羽毛,上帝欢呼,他们一同欢呼,他们弹起了木竖琴。
天使将双目作为祭品,从他们的脑壳中倒出轻盈的空气,目光汇聚,上帝死去,未被寻到。
亡灵的四处游散的四肢,在众教士身上恢复原形,他们一边逃,避沉陷,一边交媾。
亡灵的四肢悬挂在逐步挣扎向高远的枝条上,众教士用折下的枝条切割着脖颈。
你没有了姓名,没有寿命,没有终始,没有模样,树木在重生的一刻吟唱。
你没有过姓名,没有感知,树木遥遥地相望着自身,你们没有了自身。
为什么你还活着,么什为,也许因为我还不想死亡,为什么死。
为什么你还活着,么什为,我并未将自己存活的资格丢弃我想要活着。
想要活着,树木看着自己,它闭起眼睛向体内看着自己,不,你没有资格。
想要活着,树木看见自己分离,终于重新分离,它放脱了它它从开始就不属于。
大风下树木逐渐生满了边境、荒原、山坞、在万木上重又生长岀万木,上帝被架起。
大风下树木彼此交换着姓名和模样、残肢里枯涸的想念,上帝的面庞安详地浮动在云间。
树木彼此用手臂敲打着云中的众手臂,转身,摇动,飘晃,起舞,叹咏,祝颂,山丘,下滑。
树木甩动着连成又一荒野的长发,每一根飞舞的发丝蜂鸟般游走出每一个亡灵畏惧出口来听的心事。
林木上的大风推移,推移,云层被推移,推移,推移,山丘下滑,山丘逐渐滑下,你出现了。
林木上的大风遥归,遥归,你出现了,象征着将又一次归去,你归去了,你不再出现了。
烟云上有亡灵用吹管将众神祗的居室唤碎,众神祗看见亡灵身上背负的教士的尸身。
烟云上沿往边境的山丘的头颅浮动,树木走下头颅,向云下延展的山坞聚集。
树木跋涉过遍野的荆棘,荆棘被座座躯干划伤,汇成灰烬般轻柔的溪流汇入山坞。
树木踩踏着荆棘最后存留一线的祷告,溪流浇灌喂饮着众教士坞中婴儿般熟睡的尸身。
大风吹荡下我于尸身丛中发现了你,我跟随逃亡的万木滑向你,足尖将你沉寂的尸身剖切。
大风吹荡下万木忽泄我们儿时熟识的歌谣,你的肌肤在身后抖动,最后飞起,挂上栖鸦的枝头。
她看见成为他的她最后的肌肤被张皇无措的乌鸦食净,她背向她,她远离了她,她看向远方看见他。
她看见自己进入远方,然后从身后出现,抓扯着肌肤回归了自身,隐居鸫飘下,从每一道裂口衔起圣乐。
她注视远方,山丘上无数的他朦胧升起,他不会再出现了,她不会再出现,他出现了,所以她不会再出现了。
她听到万木倾向于毁灭的咏颂逐渐杀生了一切混沌与虚无,山丘、沟壑、荒野、云层、边境、渺茫的落雪的寂音。
他知道自己展开了手臂,她展开了手臂,大风吹肆下延展到边境之外边境的山坞里,万木沉寂,歌喉倾于自由与毁灭。
他知道自己被风卷起了,他升入了万木沉寂无垠上清冷浑蒙的上空,众天使穿挂梢头,赤裸、安宁、洁净、喜乐、哀惘。
他抱起她,她抱起了他,纷濛的烟云飘拂着晦暗赤裸的身躯,来去无踪,她安息在烟云上浮动,他抱着她的头颅垂吊而下。
大风吹荡中浮动的云层下,万木沉寂,无垠,歌喉沿顺躯干渐渐滑入根足,窒息,山坞缓缓地浮起,化成又一个无垠的荒野。
“为什么不唤我们儿时的昵称,么什为。”“我们没有童年。”“而我看见我的童年穿挂在你的梢头,就像那些死掉的天使一样。”
足够了,这一切即是终点,他已在她的臆想中消亡,她消亡并不再会复活成她,他存活,正如她存活,他不闻晓她一厢情愿的终结。
大风吹荡中浮动的云层下,亡灵盖上生前的执念,蜷缩在无数的树根下进入漫长安然的睡眠,她被亲吻,腰部半悬在广漠寒茫的云空里。
大风吹荡里浮动的云层上,众神祗互相对望,手里捧着一只只飞回飞去的乌鸦,直到众天使在云下发出一声声欢笑,眼泪便随同乌鸦一飞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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