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情思的散文
立夏是从清明开始的,真的。
我的家乡在辽西的小山村,立夏有吃鸡蛋的风俗。老辈人说立夏吃鸡蛋有补夏消灾的作用,吃了不“苦夏”。我们那里的农村条件艰苦,每到夏天,由于没有什么经济作物可卖,没有来钱道,餐桌上少见荤腥,就靠糙米饭、果品、菜蔬来果腹,加之天气炎热,消耗量大,不论大人小孩,每个人都几乎掉几斤膘,谓之“苦夏”。做长辈的总是心疼小辈,于是,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从何人发起,就开始有了清明挂鸡蛋,立夏吃鸡蛋的风俗
清明那天,一大早,妈妈就站在我们床前,喊着“快起床哟,到河边去砍柳枝儿,要砍粗点的,镰刀把粗的,今年妈给你们多挂几个鸡蛋。”于是我们便一骨碌爬起来,雀跃着跑出家门。河滩上早已拥满了年龄大小不等的孩子,不用问,大家都是来砍挂鸡蛋用的柳枝的,乡下孩子是淳朴的,大家能爬树的爬树,能修剪的修剪,一会儿工夫,各家的孩子肩上都扛着一根刀把粗细的修剪好的柳枝,这时往往就有孩子喊一句:“快回家挂鸡蛋。”于是大家便飞快地往家里跑。我们一进门就大喊着:“妈,妈,柳枝来了,快挂鸡蛋吧!”这时妈妈就立刻放下手头的活,一手用小盆端着早已称好的大米,也就两斤左右吧,另一只手端着一个干葫芦瓢,里面装着皮儿红、个儿大的鸡蛋,一般是每个孩子两个,大人一个。我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两个物件,那时穷啊,在我们干旱的山区,大米也是稀罕物。这两斤多大米,一是为了过立夏时吃一餐;二是为了用米来养蛋,把鸡蛋埋在米里,这一个月鸡蛋才不会坏。在我们的注视下,妈妈把大米倒在一个小粗布口袋里,然后再把鸡蛋一个一个埋进米里,把袋口挽一个结,用麻绳把袋子绑在柳枝上。剩下的事,就由爸爸来完成了,爸爸踩在凳子上,把柳枝小心翼翼地斜插进屋顶檩条与椽子之间的空隙内,然后再用绳子绑好,用左手摇摇,用右手转转,直到确认没有掉下来的危险了,才跳下来,笑眯眯地说:“馋猫们,看好了,可别叫野猫扒拉掉了,嘿嘿嘿……”整个挂鸡蛋的过程,我们都一直伸长了脖颈看着。然后就天天扳着指头数日子了,因为心中有了这份企盼,从清明到立夏的这一个月,我们都很快乐。
孩提时代,家乡自然环境还好,山边地畔,虫草丰富,每个农家都养着一群鸡,每到半晌时分,村庄里到处都响着“咯咯哒,咯咯哒……”的母鸡报功的声音。按说鸡蛋不应该是稀罕物,可是,那年月,政策死板,为了保障城市的'商品供应,每家每户夏天要上缴一定数量的鸡蛋任务。再说,农民平常没有其他的经济来源,就靠交完任务后剩下的几个鸡蛋换点油盐钱。所以,那时节,鸡蛋可真是宝贝,不是重大节日或是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餐桌上轻易是不会上这宝贝的。那时节,吃一次鸡蛋对我们来说就是一顿最丰美的牙祭。
而立夏不同,立夏那天是一定要吃鸡蛋的,而且是每人一大碗蒸鸡蛋羹,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一大早我们就起来,洗漱后,提着个小篮子,拿一把小菜刀,直奔菜园,我们是去割新韭的。韭菜割回来后,不用大人吩咐,我们就主动拣好,洗净,斜放在镂空的篮子里,待沥干水后切成细末。接着,就等着爸爸做最重大的一件事了,那是最令我们欢呼雀跃的事——翘首看着父亲登着凳子,庄重地小心翼翼地摘下斜插在房顶上的柳树枝,轻轻地取下绑在柳枝上的那个粗布口袋。解开袋口挽的结,便露出里面的大米,在里面抠摸出那几个我们每天瞪着眼珠看,扳着指头算了一月的几个皮儿红、个儿大的鸡蛋,放在干瓢里。这时,妈妈利落地拿过几只大碗,每个碗里打两只挂鸡蛋,再打进两只新鸡蛋,我知道,其中一只碗里是没打进挂鸡蛋的——妈妈心疼爸爸,她总是把自己的一份偷偷打进爸爸的碗里,然后,一一搅匀,拌上精盐、酱油、猪油,加上冷开水,最后再撒上绿油油的韭菜末就放进蒸锅里面开始蒸了。须臾,蛋香及韭菜的清香便充满了整个厨房乃至整个院子。也就十分钟的光景吧,鸡蛋羹便出锅了,一只只大碗中,碧绿的韭菜末上飘着一层金黄的油花,用调羹浅浅地舀一点儿,碧绿橙黄,清香四溢,口舌也就生香了。这时,妈妈往往变戏法似的变出一瓶廉价的白酒,斟满一杯,端给爸爸:“鸡蛋换的呢,喝两口吧,今儿有菜。”爸爸憨憨地笑着,心早醉了。那一餐,是自年夜饭以来,最丰盛的早餐。
过立夏,白米饭,韭菜蒸蛋羹,真是美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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