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白茅散文
我在袁浦中学上初中的时候校址还在白茅湖畔。
那时去白茅湖是不通公交车的。家住转塘或杭城的教师要去白茅湖畔的袁浦中学上班,先坐公交车在黄沙桥站下车,再沿着往军事码头的马路步行。路上,不时有满载石头的手扶拖拉机迈着沉重的步子追上来,每喷出一股黑烟都仿佛就要熄火,又能维持着前进,嘶声力竭,震得马路边的窗户都在颤抖。前方的行人听到拖拉机的哄鸣声便远远的躲开。步行半小时候。透过马路边的树丛,白茅湖已依稀可见。绕过半个湖,便到袁浦中学的大门口。
白茅湖边垂柳曼妙,校园内书声朗朗,一代又一代的袁浦人的梦想在这里启航。清晨,薄雾在湖面弥漫。雾气绕过柳稍,悄无声息的潜到低矮的校舍前,顺着窗户翻入教室,滋养了晨读的学生。袁浦中学的莘莘学子们吸收白茅湖水的灵气,若干年后,优雅地漫步杭城街头,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我斜挎书包,手拎饭盒,进入校门后,第一件事是淘米蒸饭。从网兜里取出二只铝盒,大盒盛米,小盒装菜。咸肉蒸蛋、腌菜毛豆、咸鸭蛋、咸鱼鲞等等家中有什么带什么,从不计较。有时家里实在无菜可带,中午就在校食堂买,素菜5分,荤菜8分到1角五分不等。记得有一次,菜已卖完,食堂师傅又烧了一个白萝卜烧肉皮,我也吃得很满足,那滋味至今仍有回味。早晨同学淘米时间比较集中,自来水龙头不够用,我也会去与食堂一路之隔的白茅湖边淘米。临水而砌的台阶,清澈的湖水,蹲下身,用饭盒舀起湖水,将米轻轻的搓捏几下,湖水变白,再小心倒尽,也有米粒被一起倒出的,就会引来几条被我们叫着“偷饭佬”的小鱼的争抢,索性抓一把米,投入水中,喂食鱼儿,看着这些白茅湖的精灵在水中上下翻滚觅食,自由的游弋,我不由得羡慕起它们无忧无虑地生活来。
小学升入初中后的第一堂英语课,四个英语单词折磨了我一天。因为英语课上单词默写不出,放学后被英语老师留下来,要求全部重新默写,全对后方可回家。头一次接触英语单词的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去记忆,用目光在书本上扫一遍,看似已记住了每个字母,等老师报出发音,就是拼不完整单词的字母。眼看着和我一起留下来的同学在老师:“某同学pass”声中逐渐减少,我内心已是万分焦急,将A face,A bee, A bike,A cake4个单词的19个字母硬是连贯着死记硬背下来,轮到我默写,英语老师报单词顺序打乱,我再次没有通过。天色渐暗,就剩我一人,老师也已不耐烦,将要下班,我才被放回家。从此在放学路上,我看见自行车就默念bike,空中有飞机就念 plane,如此三年下来积累大量透着袁浦地方特色的英语词汇,英语成绩在年级同学中已是名列前茅。
语文课上孙老师读一篇班级同学的范文,一句‘沙场秋点兵’让我惊叹不已,怎么会写如此好的句子,我当时是想不出词来形容。于是,我暗下决心,努力要在我的`作文上也用上这个句子,遗憾的是直到初中毕业,我的作文里终究没能出现‘沙场秋点兵’这句话。已过去20多年依旧没能写进文章中,还是舍不得将这个句子还给老师。孙老师戴着眼镜,说话斯条慢理,蹙眉间流出诗人的忧悒,尽显文人气质。后来担任杭州市作协副主席,报社编辑,我发微信调侃‘我是否也算师出名门’,只是我的文字充满了乡土气息,尽显袁浦风味。
数学张老师身形挺拔,脸型方正,讲解代数题型深入浅出,证明几何题目思维缜密,使我对代数几何课产生浓厚的兴趣,每做出一道数学题目都有一种成就感。后来张老师弃教从政。前段时间见面,他对我说:初中的教案他一直保存着,退休了,仍有辅导几个初中生的能力,可运用这么些年来审视社会的视角到教学中,解题的思路也会更为宽阔。我深信不疑,也佩服他探索知识的态度。
袁浦中学891班的历史课堂上正演义着三国时期赵云长坂坡救孤的故事。70多岁的历史老师在黑板上写满了三国时期历史人物名字,被杀死以后,就在这人的名字上画上一个大大的X 。讲台上,只见老师手持扫把作战刀横扫一切皆是空,口诛笔伐千古恨。让我们在四十五分钟内,穿越了二千年。下课铃声响起,历史老师的嘴角已噙满白沫,口中哀怨地叹出一句“刘阿斗啊!是个饭桶”。同学们方从历史梦境中苏醒过来。
在袁浦中学北面,与学校一路之隔的白茅湖酒厂,制酒的水取自白茅湖。酿的酒醉过袁浦人也暖过袁浦人的心。
春节前夕,一只麻袋,包裹着酒坛子,用一根麻绳困得结实。姐弟俩,弟弟矮些,在前,姐姐在后,一根扁担抬着酒坛,也抬着父亲的欢喜。一坛三十斤重的黄酒压得弟弟如喝醉酒般,摇晃在回家路上。
黄酒是春节用来招待客人的,打开坛盖,用自制酒提吊上几提,倒进铝质饭罐,在煤炉上加热,氤氲的热气开始蒸腾,酒香也开始在屋子里弥漫。在酒气日复一日的熏陶下,我的酒量也在不知不觉中长进。
到夏天,酒厂还生产汽水和汽酒。汽水无色一瓶250毫升,汽酒桔红色一瓶500毫升,玻璃瓶封装。用木箱包装,一箱12瓶。父亲去军事码头边的白茅湖粮仓交完公粮,回家路上,总会去酒厂转一下,顺带买上一箱汽水一箱汽酒。这是为了犒劳双枪大忙时节辛苦劳作的家人。两只木箱被放在钢丝车的后面,我双脚抵着酒箱,躺在钢丝车上。父亲拉着钢丝车往家走,我闭上眼睛,总感觉车子在向后移动,真是奇怪。傍晚,将饭桌抬到院子里,父亲用稻草打个草节团,放在桌子边,将准备好的青草和薄荷杆放在点燃的草节团上,火苗被压了下去,一股青烟飘摇升起。这是当时农村驱赶蚊子最有效的方法。饭桌上,我们三姐妹分享一瓶汽酒,倒入碗中,冒出无数气泡,舍不得让气泡跑了,赶紧喝上一口,气泡在舌尖跳跃,白茅湖水再次侵入我身,印入我心。父亲将半瓶汽水掺入白酒中,把剩下的半瓶留给我,小姐姐总会抱怨一句“包庇思想,黄鱼水鲞”。
1988年,袁浦中学迁址黄沙桥边,白茅湖的灵秀与湖畔朗朗书声也在记忆中渐行渐远。
今日从黄沙桥出发,通向军事码头的马路依旧。一路搜寻着当年的痕迹,路旁偶有几棵树干粗壮的枫杨,遒劲地枝干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到白茅湖,遗憾地是湖面已被填了大半成为厂区,白茅湖酒厂也不复存在,被一片绿地覆盖。
袁浦中学891班的这坛酒酿足三年,封存了近三十年,醇香馥郁。今日且看,白茅一梦,我将白茅湖水饮成了陈年老酒,已醉在梦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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