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所见散文
嘈杂的候车厅人潮涌动,空气中弥漫着不安和躁动,让人无法呼吸。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像是拖着一箱沉重的嘱咐,每一步都迈得格外困难。在这里我几乎找不到一个空着的座位,每迈开一步,自己便向一场疯狂的吞噬靠近了一步,被无边的烦闷和热流所吞噬。
火车站给予我的感受,是我最无法言表的。离开家时,火车站像是一个新的起点,我憧憬着在未来的几个月里面,我会在学校会如何的脱胎换骨,与众不同。而刚刚相反的是,再次回到同样一个火车站时,我想一切又可以从头开始了。原来,火车站只不过是我逃避的借口,做错事牵强的理由,以及永远怀着希冀的虚幻的未来。
我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一个可怜的空位。在那些形色各异的行李中,它露出乳白色的椅背。我快速的走向它,在脚离它还有最后一步时,身体却灵敏地先行一步,心急如焚地覆盖在这个珍贵的椅子上,现在想想也觉得那个动作实在滑稽可笑。是的,有那么一刻我忘了旅途奔波的劳累,竟然也有了一丝的满足和骄傲。
旁边坐着一个身穿绿色棉袄的女人,棉袄肥大,有些不合身,边缘的棉絮争先恐后的往外面钻,就像人们在这个躁动的候车厅里不停的寻摸着什么。她侧身对着我,我能看到她脸庞的一角,那只是一个长了斑的脸,没有什么异样,可就是那小小的一角却让我看到了她的平和从容。她一只手整理着脚下乱糟糟的包裹,一只手揽着一个3、4岁的小男孩。她乌黑的头发随意的盘在后脑勺上,堆砌得有条不紊,我可以想像早晨她在起床后,一边应付床上还在哭闹的孩子,一边快速地抓起头发,用简洁的几个动作将它固定下来。小男孩手上抓着一个空的零食口袋,他用一种渴望的眼神去探视口袋里面的秘密。仿佛那口袋里面曾经有过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或是一粒小豆子,或是一颗水果糖,我不知情,他也不知情。女人猛地发现孩子正在琢磨这个拾来的零食口袋,很干脆地“啪”的一声打在孩子的手臂上,口袋飘飘乎,慢悠悠地坠地了,孩子的眼神随着口袋的落下的方向寻寻而去,眼泪奔涌而出。孩子的哭闹声十分刺耳,如同一群不知死活的蚊子,围着我的脑袋“嗡嗡”打转,周围人厌恶的神态再也藏不住了。女人不停的拍打着孩子,想止住这哭声,她又不断用打量的眼神扫描方圆几米内的人,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想看看大家是不是发现了犯下大错的她。这个时候,我才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她的眼神,灰蒙蒙的眼白占据了眼睛的百分之七八十,两颗眼珠如大海中的孤岛般凛然独立,只有从眼睛里,我才能看出她的岁数,她大概三四十岁吧。
一群又一群的人拥挤着向检票口冲去,我能清楚的看到他们那张渴望的脸,他们是多么强烈的渴望要冲出腰间的那道铁门,要爬上火车,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这样的一张张脸是那么的滑稽可笑,仿佛每天这里都在上演这样的闹剧,而每个人都曾在这个剧中扮演了一个痴呆、绝望、庸俗的自己。
“请各位旅客注意,由怀化开往湛江方向的1473准备检票……”广播里优美动听的女声响起,大家的表情从刚刚的厌恶马上变得舒缓起来,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站起来。这声音像是投入池中的一粒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散开的涟漪,打破了一个僵持的水面。轮到我们了,轮到我们上台了,我毫不失分寸的在人群里弯曲前行,我只是想到前面去看着那道铁门,看看冰冷的门到底是如何的不近人情,仅此而已。女人似乎和我是一趟车,她也在队伍的后面拉扯着小孩和一大堆东西。伸直了脖子,尽力想看到队伍的前头是怎样的光景,甚至她的身体还不断的往前面的人身上压去,她是试图往前面走那么一小步吗?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她还有那笨重的行李和孩子,姑且把孩子和行李同等看待吧,因为她都是以同样的姿势拉扯着的。
铁门开了,我没敢再回头看她,也没空关心她是不是能够顺利的上车,我只恨现在脚上不能长出两个像行李箱的轮子来。我拖着行李朝着我的车厢快步前趋,终于找到了座位,坐了下来。坐在座位上的那一刻,心终于安定了。春运的压力总是让我们形色惊恐,就连普通的行走也失去应有的姿态,一切都在高度戒备之中,所以坐火车变成了竞赛,成了逃难演习,在红色预警中,我们把自己从一个危险地带送到另一个危险地带,此时我们已经开始变得不正常了,我们再也体会不到我们之所以为人的尊严了。拥挤只是一种自我释放,当人与人的距离近得几乎为零的时候,我们生活最后的一点格调也被挤压得不成样子了,像是肉干,还得挂出来展览。
车厢里面并没有比候车室安静,加上火车行走于铁轨上摩擦的声音,真是十分混乱。车开动几分钟后,我发现那个穿绿棉袄的女人就在我前方两步的过道上,“她竟是和我一个车厢!”她蹲在地上,孩子被安置在几个包垒砌起来的座位上,我再细细地去看她,她的五官和她的发型一样,那么从容,不紧不慢,舒展有度。绿色棉袄遮掩下的裤子,菱角分明,折痕明显,空荡荡的裤腿摇荡着,令人遐想到裤腿里面那两条干瘦的腿,军绿色的布鞋显然已经褪了色,鞋带在狭窄的鞋面上整齐地打着叉。也许这是个温婉的女人,是个勤劳,善良的女人,带着孩子在外打工,回家过年后又得赶回去工作,不过,一切只是我的猜想罢了。孩子已经睡着,在人来人往的车厢过道里,他的小脑袋就靠在墙上,随着火车的.行走有节奏地晃动着,着实有些可爱。
女人蹲着的地方正是上厕所的必经之路,每个去厕所的人都会用脚踢一踢正在打盹的她,示意她闪一边去,而她都温顺得像一只猫,微微向着墙挤挤,而这样的一挤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只能腾出一个手掌的距离,而过路的人竟都可以过得去了。几个小时下来,上厕所用脚踢踢她,让她往里面动动,已经是车厢里最惯常的动作,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异样。反反复复的打扰,她这一夜是不会有个好睡眠的,更何况她身上只有一张无奈的站票。买站票的人很多,站在两边的座椅之间,他们姿势各异,形态万千。唯一相同之处便是都拥有一双苍凉的眼睛,没有人说话,一切都睡死在沉默中,沉默的表皮下是汹涌的是无尽的暗流。
远远的,乘务员绿色的工作服正慢慢地向我们移来,在穿着灰黑色系列的民工之间,深绿色显得格外耀眼。年轻俊朗的乘务员干净利落地接过一张张乘客的票,锐利的眼神逐个扫描。看到乘客们乖乖地递上火车票,他也会满意的微笑。他过来了,站在我面前,摊出一双宽大的手,我和邻座的旅客都递上了车票。他略略看了几眼,还给了我们。邻座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穿着时尚,尤其是那一双画得漆黑的眼睛像极了马戏团里走钢丝的山羊。她神态自得,头仰得老高老高,脸上分明写着:“看吧,我怎么可能逃票呢?”乘务员满意的转过身去,快速地将这双神圣的手递到正在打盹的女人耳畔,女人醒了,似乎是被手挥来时那阵风给惊醒的,睡眼惺忪的她缓慢的站起身来,乘务员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催促着“快点!”女人顺着棉袄的口袋,摸了一摸,在裤子兜上用力的拍了两下,抬起头来正想说些什么,乘务员猛的收回了停在空中的手臂,像是一台灵活的摇臂机,“没票还装着掏口袋,糊弄谁啊?”这短短的一句话,乘务员说得声色具备,抑扬顿挫加上表情神态,像是早已经排练了几百遍,那陡然上升的语气像是讽刺的尖刀,戏虐的玩笑。女人手握拳头在后脑勺上用力的揉捏了两下,“我……有票,我丢了”,“少说这些,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太多了,补票吧。160!”“就现在给你吗?”“给我啊,我等下拿票给你!”女人在背后的黑色尼龙袋里面掏了一会,弄得口袋“哗哗”作响,似乎她的钱是掘地三尺才能找到的。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这个角落探视着什么,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或者说是她的口袋,难道他们在等女人尴尬的掏出一沓零钱后却凑不齐160块钱,而感觉到自己的优越?还是期待看到一个名叫“春运途中,落魄女人,携子逃票”的故事吗?乘务员的身体已经左右摆动,显得很不耐烦,“拿上你的东西,跟我走。”乘务员带走了女人,他们往前面的车厢去了,孩子在后面颠簸地跟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瞬间离开了这个车厢。
走后,大家热烈的展开了讨论。
“你说她到底有票没有啊?”
“她哪有票啊?”
“你还没看出来,她不是票丢了,是她本来就没买”
“她哪里有钱买票哦”“她能买到吗?我都是打电话订了好几次才有票的”
……
这些幸灾乐祸的嘴脸,没有什么两样,他们的笑声真是让我偶然的伤感起来,是一种比焦虑本身还要令人头疼的心酸。
一个小时过去,再也没有谁关注过那个女人,没人讨论这个话题了,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在车厢里面出现过似的。我还在想,乘务员带着女人去了哪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是总不至于停下火车,将她赶下车去吧。
凌晨的5点半,我在人群的簇拥下走出了火车。满目都是辗转的人流,满耳充斥着千奇百怪的声音,这一切在清晨的一股寒气中顿时烟消云散,我只是还记着那位途中离开车厢的女人,她离开的背影,像是一个绿色的梦魇。还有那一个个在火车站、汽车站、车厢里随意排列的人体,那些带着漠然的脸庞,那些冰冷坚硬的大包小包,这些都是梦魇,是安享生活的我们逃不脱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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