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散文:辞职杂感
不知何时,我悄悄地长大,父亲母亲的青丝,也渐渐被岁月染白。不知何时,我开始追赶那离乡的列车,匆匆忙忙,都没有来得及回头望一望。
年前,我向公司请辞,我始终记得那时老板看着我的眼神,里面包杂着奇怪,鄙夷和不屑。
老板问我:“是不是觉得公司离开你就玩不转了?”
我回答:“你误会了,我只是今年想回家过个年。”
老板最终还是批准了我的请求,还在我收拾公司东西时开了一个小小的“欢送会”。
美其名曰“欢送会”,其实就是用了我最后一次,让老板借题发挥,进行了一次关于“追求梦想,完成价值,不惧挑战”打鸡血演讲,听得下面刚进公司的几个年轻人两眼发光,而我就只有默默地打包我的东西,我不介意成为背景,因为在一年之前,我也是像他们一样,靠着老板的语言兴奋剂维持着对工作的热忱,以至于那一年忙的,几乎连回家打电话的时间都挤不出来。直到我慢慢的对这种兴奋剂产生了抗药性,慢慢的,在所谓追求自我价值的道路上,我清醒了过来,猛然抬头仰,却发现,我好像走错路了。
抱着纸箱,走在平时下班的路上,突然有种说不出轻松,昨夜刚下了场小雪,路面已经被清理干净,只有屋檐处还有些许的残迹,入冬后的城市,到处都渗着冷冽,路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偶尔一阵风吹过,都会让人打着哆嗦往上拉拉衣领上的拉链。
对于从小就不怕冷的我,这点低温不算什么,记忆中最冷的冬天,是我初二的那一年,和往年一样,一样的鹅毛大雪,一样的北风呼啸,但那一年的冬天就是特别冷,冷到晚上放了学,都没有人再在回家路上,慢悠悠的谈论从各处得来见闻,也没人有心思握一个雪球,偷偷塞进前面同学的衣领里,然后怪叫着逃之夭夭,也没人一头扎进路边的小卖部,出来后拿着一根根“滑炮”,就像火柴那样的鞭炮,一擦,然后扔在路旁堆积的积雪出,便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那雪洞也变成了最好的开心果,一直点缀着那些年关于“快乐”的记忆。而以上说的一切,在那个拥有最冷冬天的一年,都没发生。我们只是按着时间,迅速的穿梭在学校和家的两点一线。
我记得,那一年的冬天,并且印象深刻,还好第二年,冬天还是变回了记忆中的模样,我们又可以在路上玩闹,但我那时并不知道,那个最冷的冬天,从某种角度,仅仅是些许年之后的每一个冬天的缩影。
摇摇头甩开了脑子里混乱的思路,我小心的避开了一个差点快要撞上的老奶奶,继续向住处走去,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是和一个老乡合租的,老乡大我三岁,早就在这座城市里打拼了好几年,当初找房子时第一家,看的便是现在的住处,那时我初见老乡,他给我的感觉和马路上的人给我的感觉一样,泠漠,冷漠中还夹杂着市侩,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因为要价实在太高,最后我转身离开,颇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直到两天后,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之后,我决定认命,垂头丧气的找到老乡,一副伸长了脖子,任他宰割的心态。
老乡笑的很欢畅,我能听出他的笑声是从丹田处发出,经过了胸腔的共鸣,所以在不怎么大的空间里,显得明亮,畅快,当然还刺耳。签了合同,老乡递给我一支烟,我摆摆手表示不会,然后老乡开始和我攀谈下来,本来我是下意识的不想跟他再有别的交集,但毕竟以后要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还是忍住了心里最原始的那份冲动,开始“嗯嗯呀呀”的应付着,可后来不知不觉得,我竟对老乡交了底,当我从恍惚之间清醒过来,却发现老乡正尴尬的搓着手,一脸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对我说了一句“你瞅这事弄得,咱俩是老乡。”
最后。老乡还是把合同收了回去,价钱也少要了一半,弄得我当时心里特别不好意思,直摇头地对他说“不用”,可是老乡还是坚持,最后我还是接受了老乡的善意。无论怎样,总是觉得心情不错,而现在想想,我也很庆幸当时没有拒绝,因为到了后来我才真正明白,在名为“社会”的淘金场上,一份单纯的善意,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老乡是跑销售的,主要卖化肥,平时也在朋友圈卖点名牌A货啥的。老乡没上过大学,在高三那年背着家里和女朋友一起跑到了北京,两个人刚开始在饭店打工,后来老乡改行进了销售圈,稀里糊涂的签了个长合同,便开始全国各地马不停蹄地卖着化肥,非常辛苦,有时还歹放这同事切单,销售这行就是这样,讲究广撒网,有成功的,但是数量相对于其庞大的基数而言,真的太过渺小,但很幸运,老乡是成功的那一伙,当他一年半之后,怀里揣着公司的新合同来到这座城市后,她的女朋友也离开他了。
我曾问过老乡原因,老乡只字不提,所以我就时常恶意的脑补,补出来的画面,都是一出出的狗血剧,最后我结束了这种无聊的行为,不是因为我脱离低级趣味了,而是因为,工作越来越忙了。
上大学时我一直有一个好习惯,就是每天给家里打个电话,不用聊多久,简单两句话,用我妈的话来说,就是报个平安。对我而言,更多的时候是去应付了事,嗯嗯呀呀的问一句“午饭吃得什么?”然后就嗯嗯啊啊的回答,但是总能在尴尬之前把电话挂掉。我一直是个不善于和父母沟通的人,我很了解他们,他们却不怎么了解我,而这种不了解的造成,起始于我爸在高中时偷看我和女生发的短信时开始的。从那之后,面对父母,总觉得张不开嘴,好像有一层膜,就在两唇之间,一张开,就被抻长,但就是那么柔柔弱弱的存在了好多年。
以前的自己觉得父母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最可怕的敌人,面对打不过的同学,可以放学后拿着书包就跳窗走,而当我和爸妈发生战争时,就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又是战前的那种紧张感,往往会比战争本身更加可怕。年幼的我不止一次的想过离家出走,但是全部的计划都止步在设想当中,我确实拼搏精神,这点我承认,但是我从不缺乏斗争精神,这一点,据说是遗传与我爸,我妈曾说当年没生我之间,我爸和爷爷也经常战斗,到了我这辈,随根儿了。当时我初闻之时,竟有种被鼓励了的感觉,于是我便继续着和父母的战斗,而那时的爸妈看着我也总皱着眉头,那时的我,总带着三分自豪和七分的无助。这种火药味十足的家庭气氛一直持续到我高考结束,结果果然还是没有逃出坏运气的笼罩,我还记得那晚我爸的眼睛红的吓人,而我也低着脑袋,一宿没睡。
最后,还是被大学录取了,不过没什么可庆贺的。这年头被大学录取,好像比过节买张回家的非站票还要简单一些。本来。我是想要自己来报道的,但父母还是一起来送我了。犹记得那时我在车站再会送老两口回家,我妈哭的稀里哗啦,我一个劲的安慰。而我爸就站在那,一脸欲言又止,而我,虽然看不见,但料想到当时的表情也不会太自然。
我和我爸交替着站在那把嘴张开,再闭合,张开,再闭合。这种窘境直到停止哭泣的老妈狠狠的给老爸一下,最后,还是我当时稚嫩的“傲娇”获得了“胜利”。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留下一句:“在这给我老实点,别闯祸!”便潇洒的转身离开,还顺带着拽上正准备说点什么的老妈,检票去了,最后,我目送爸爸妈妈排着队进了检票口,我看到他俩一直往这边看了一眼,就使劲的伸出手挥了挥,从没想过这辈子会做这个在电视上看到很多遍并觉得傻傻的动作,因为我总觉得这样只会徒增伤感,而且缺乏意境,但真到了眼下的时刻,我真就不由自主的挥起手了,举得高高的,使劲的挥动,其他送站的人都像看到了外星人一样,直到爸妈消失在视线之外,我才发现自己被围观的尴尬场景。但事实上我没有时间去品尝其中的滋味,因为眼眶里的温热烫着眼珠的感觉告诉我,要是再不走,外星人就要变身哥斯拉了,于是,我昂着头逃一样的离开了这里。
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体味所谓的“自由”,不久之后,新环境的欣喜就冲淡了我背井离乡的哀伤。用室友的话来说,我是一个潇洒的人,带着点武侠小说里浪子的气质,这点从我出去吃饭抢着付账的装逼行为可以看得出来。
我犹记得这厮猥琐且得意的姿态,那时我已提前花光了半个月的生活费,然后又从我妈那里预支了一个月,当我对他说明自己现在的窘迫时却实实在在的遭到了对方的戏谑和鄙夷,那时的我感觉内心被狠狠的踹了一下,半天没缓过气来。后来我慢慢明白,为何大学被称作是社会的预备营,因为在这里,每个人都有大把的闲工夫,每个人都能潇洒自在的做着最自由的自己。所以,我们就开始慢慢的发现许多我们不曾发现的东西,也开始接受,接受那些曾经我们深深排斥的事情。慢慢的,当我开始学会和别人一样披着面具,心口不一时,我也明白了,原来所谓成长,并不是童话故事中那样单纯而美好,它略显生硬和严苛,不带着什么美好愿望,究其根本,不过是环境逼着你改变而已。
待我到了职场,所见识到的,更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我每天都被这些门道弄得晕头转向,有时甚至头破血流,但结束后,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围绕:“年轻人,这就是现实!”这平和长远的声音像极了电视台上道貌岸然的男主播,但我却老是觉得,它始终遮遮掩掩不肯露脸的样子,其实也不过是怕我说出它额头上印的“无耻”二字。当然,它用来挡脸的袍子,可能就叫“现实”。
有时也曾想过,学校里要是能多教点实用的.,少教点教条的节操之类就好了,也省的我现在还要一点点的像撕小广告一样把它们都清理掉。但效果还是不错。当我第一次完成了公司的任务,得到了老板的公开表扬,那时真有种小学时班主任给我带小红花的感觉。老板看我的眼神,欣慰而慈祥,我仿佛看到他的形象慢慢与我印象中老师的身影融合,然后老板张开大嘴,一口把老师吃掉。我猛地回过神来,发现我还是在公司,这里不是学校。
我适应性不错,学习能力也不错,慢慢的我开始在公司混的很好。我每天西装革履的去上班,新来的同事见面对我点头哈腰,我领到的薪水数字透过短信显示,每个月都在增加。但我却开心不起来,因为我真的越来越忙。上次给爸妈打电话,是好几个月之前了吧?上一次爸妈给我打电话,我很不耐烦的说了两句就把电话挂掉。可是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想家了。
第二天,老板开会,会上一直还是“我们是充满梦想的团队。”,“你们要实现自己的价值。”,“你们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上。”……这些话我从毕业就开始听,从开始的激动,到慢慢的厌烦,再到最后的麻木不仁。总觉得自己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今天,我却格外的不耐烦。甚至有些暴躁。
会后,我去见老板:“我要申请休假。”
老板玩味的看了我一会:“小李啊,这一次的企划对公司非常重要,等这次项目结束,我给大家放一个长假,我们一起……”
我听到这就知道这货又开始拿他这一套来搪塞我,按照以前的尿性,作为已经磨练出来的我应该识趣的知难而退,并巧妙的改变话题,顺便拍一拍老板的马屁。但是今天,我又变成了一根筋。
“老板,我真的需要休假了。”
老板脸上的笑不见了,我隐约看到那些慈祥,欣慰,智慧,仁义的标签也一张张的不翼而飞,留下一张冷冰冰的面庞,像极了一百美元上高傲的富兰克林。
年前,倒了好几趟车我赶回了家,家里还是那个样,爸爸接过我手里的东西,妈妈还在厨房忙活着做饭。我脱了羽绒服,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四仰八叉的躺下了,门外是爸爸笑骂着让我把衣服换了一会吃饭的声音。
外面下着雪,鹅毛般的飘洒下来。覆盖了这个宁静而古老的小镇。今年的冬天和往年一样,冷但是不寒。我一边吃着饭,一边和爸妈说着外面的事,简简单单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不同的是岁月还是在一家人的身上留下了擦不掉的痕迹。但心还是像以前一样,安宁和温暖。漂泊再远,也总要给心找个地方。我把它放在家里,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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