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微凉随笔散文
梅子墓前,一老一小两个男人,风雨无阻。每一年在栀子花花香四溢的季节,梅子忌日的这一天,都会带着用各色纸张折成的纸鸢来祭奠她。寒来暑往,已经成为墓园内一道特别的风景。在某一年的一天,人们惊奇的发现,墓前多出一对青年男女,他们眉目间都和梅子有些相像。只是老男人的白发更加密集了。风吹过,映在那块黑色的胎记上更显苍老了:“梅子,他们都来了,你看看吧,一个比一个俊,长的都像你!”孩子们都肃立着,没有声音。只有五颜六色的纸鸢呼啦啦随风招展……
梅的第一次婚姻是在刚满十九岁那年。男方因家暴老婆离家出走,多年未归。有人撮合,梅的母亲就勉强同意了,梅的身体状况和条件都容不得她挑三拣四的。
最初男方对她还是不错的。在农村,娶媳妇无非就是为了繁衍后代和解决生理需要。至于对女方的要求,男方家庭条件不好的,哪里还顾的上什么容貌,学识,最后甚至连健康都可以忽略不计。
第二年不负众望,梅子给他们生了个健健康康的儿子。时光荏苒,一转眼六年过去了。孩子可以入学了,公公婆婆也早就开始嫌弃这个没用的傻媳妇了。看她横竖都不顺眼,动辄非打即骂。每每她满身伤痕回到娘家,爹妈心疼女儿就免不了和梅的公婆对战,长年累月闹下去,这门临时婚姻也就不了了之了。
次年,梅的二姐亲自张罗了本村庄的小伙子。都三十六岁了还是光棍一条。家里兄弟五人,他是最小的一个。就因为家镜贫寒,至今未娶,比那时的梅大了整整十一岁。但憨厚,善良,又会照顾人,倒也弥补了不足之处。每次带梅子回娘家都会给梅换上干净的衣裤,同来同去。梅的幸福溢于言表,对父母亲的挽留也表现出丝豪不留恋,完全有别于上一段婚姻,那时的梅是被打怕了的,娘家不敢回,婆家更不敢回。自己偷偷躲在树林里一哭就是半夜,有好几次都是邻居看到领着送回了父母家。而第二段婚姻让她真正地体会到了家的温情,梅的脸色红润了,笑声也渐渐多了起来。
也是造化弄人,在梅子又诞下女儿的第二年,那个疼爱她的憨厚男人却意外触电身亡。梅子的父母在女婿葬礼当天就把梅子带回了家,而梅子并没有因为病情抹杀全部的母性,对襁褓里的婴儿恋恋不舍。不敢提出要求,只是用及其可怜的眼神央求母亲带上孩子一起走。而梅子那只有两年缘分的公婆则非常乐意让他们带走。儿子死了儿媳走了,他们老了。没有精力再养大一个孩子,梅子父母考虑到梅子的情况,终还是丢下了婴儿,只把梅子接回了家。
没多久,梅子就被再次议嫁。家中哥嫂忌讳,而且乡间民俗再婚女子是不可以从娘家再出门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谁愿意这水一泼再泼?那是散财败家的象征。
倒是可以从前夫的家里嫁出,怕是这一条双方都不会愿意。
傻梅的母亲把傻梅再婚的讯息捂得严严的,那毕意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还是有人有意无意间会问起傻梅的事情来。
适逢农历七八月间,正是学生放假的时候,给傻梅打造好的简易嫁妆不可以进家,只能寻个借口,暂时寄放在了小学学校的杂物间里,待到出嫁那天再从学校抬出,傻梅也算有了出处。一切置办停当,傻梅的母亲似乎也安祥了许多。
“啪……啪……救命啊,别打我!”那一声紧似一声的竹竿抽在皮肉上的闷响合着傻梅撕心裂肺旳喊叫几乎每隔几天就要上演一次。打的累了,便把手中的杆子一扔,抱着傻梅就嚎啕大哭起来。
“梅啊,我可怜的孩啊,你怎么不去死,活着受罪 。要不咱们娘俩一起走吧。你这个病啊,这肿腿怎么就消不下那,去医院看了多少次了,我这一辈子就毁在你手里了,我造的什么孽啊!”
梅子披头散发大睁着双眼惊恐地望着自己的生身母亲,咬着被子蜷缩在茅草庵一角,瑟瑟发抖。
傻梅的纸鸢折得最好看,家附近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是她教会的。她喜欢把它们用线串成长长的一串,挂在有风的巷口,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半天不说一句话。孩子们也曾经和她一起上学放学,后来她的病不见好转,就被她母亲半软禁了起来。
茅草庵是傻梅母亲专门为她特建的。家里的.新房她是没有资格住的,更别说哥哥家的楼房了。
甚至连嫂子的样子她都没有见过。喔,好像见过一次,那是她嫂子第一次登门,傻梅的母亲很高兴,给她洗澡,给她梳头。告诉她该怎么说话,怎么微笑,以及什么时候该回自家的“家”。
傻梅听的认真,一丝不苟地望着母亲不停煽动的嘴唇,下意识的把自己那条肿起的腿用宽大的裙摆盖了又盖。
傻梅母亲很重视那次宴会。未来媳妇肚里已经有了任家的骨肉,七个月了,已经知道是个男婴,母亲有孙子了。
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父亲倒插门女婿的身份让他们一家和年迈的外公外婆被族人长期排挤,自己的病也一度让整个家陷入绝境。
所以她不怪命运,一切听从母亲的安排,嫁了离,离了再嫁……
连傻梅的称号也一并收了。她是傻,不知道聪明人该是什么样子的,只知道傻,就是自己这个样子。村里所有的人,老的,少的。统统都喊她傻梅,她都应着。那么多人的定义该是不会错的。
她也憎恨自己,不该是个女孩,更不应该生顽疾。尝试过自杀,也曾经被母亲带到外地假装和她走散,终究没狠下心又把她带回了家。
傻梅的第三次婚姻听说是高猴子给撮合的。他是方圆百里最有名气有威信的媒公。因能说会道 ,个高且瘦,恰恰也姓侯,这个调侃性的外号也就传开了。
经他手的婚姻成功率高,稳固性好,也是他认真掂量双方身份等量条件的结果。
第三个男人是从小和哥嫂一起长大的。高猴子把傻梅的情况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不瞒不欺。至于行不行的让他自己掂量着。嫂子毕竟比不得母亲。家庭条件不好,不是族人催着,他的婚事是从来未被哥嫂提及的。一块椭圆形的黑色胎记覆盖了他大半张脸,让人望而生畏。他从小到大都是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长大的。至于婚姻 ,他是想都不敢想的。谨小慎微地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挣点小钱全部交给嫂子补贴家用了。
当高猴子一五一十的把情况介绍给他,哥嫂征询他意见时,他没说一句话,只是憨厚地笑了。
很快,便敲定了结婚日期,只是买了几样家具,简单布置了一间小屋作为新房,就把梅子接回了家。婚后月余,嫂子就把他们分出去了,那间小屋也就正式成为他和梅子的家了。一头半大的猪,是他们唯一的家产。
梅子渐渐丰腴了,去医院一查,是她再次怀孕了。不过医生也带给他一个坏消息,梅子的伤腿又加重了,如果继续恶化,孩子是保不住的。建议他们堕胎。
他丝毫没有犹豫,当时就同意了医生的建议。梅子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他们俩,情投意合惺惺相惜。如果没有了梅子,他的人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征询了哥嫂和梅子母亲的意见,准备去做时,情况出现了转机,医生又说梅子的病情可以继续留着孩子。
漫长的八个月终于熬过去了,梅子的腿却慢慢肿大起来。继而全身开始浮肿,已经卧床不起了。他小心翼翼的伺候在床前床后,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开始羡慕起梅子来。
“看看人家,一个傻女人,还离过几次婚,他就对她那么好。”
“就是啊,我们好胳膊好腿的,哪有这种待遇,我怀孕那会,我们家死鬼还不照样我得照顾他,”
“哎!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傻人有傻福,都是命啊!”
梅子终还是没有她们口中的好命,近临产的那一段时间,她的病情又加重了。医生建议可以提前剖腹产,而后便可以全力治疗梅子。由于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他采纳了医生的建议,手术取出一个五斤重的男婴,好在没有遗传他那块难看的胎记。
产后的梅子在孩子的满月夜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医生最后宣布抢救无效。梅子的脸上是安详恬静的,没有一丝痛苦扭曲的痕迹。
傻梅母亲在葬礼上数次哭晕过去,嘴里反复反复就重复着一句话:“梅啊,我可怜的女儿,这辈子,我最对不起就是你啊!”她哭的惊天动地,哭到肝肠寸断。把一生的委屈、压抑、愧疚和着眼泪一同倾泻而下。梅子的离去让她怅然若失又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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