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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莲花阿姆随笔散文

时间:2021-06-28 12:42:43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忆莲花阿姆随笔散文

  因《新疆爷》忆起在生命里曾出现过的莲花阿姆,谨以此篇聊表怀念。

忆莲花阿姆随笔散文

  我总觉得莲花阿姆该是遗世独立的,一生附着形单影只的写照,看完《新疆爷》,却惊诧人物的相似性,竟有点为她找着组织而窃喜。

  清河巷的居民来自四面八方,大多数是租户,房主和租户住在一个院子里。莲花阿姆是房主,也就是清河巷的原住民。我到清河巷的时候,莲花阿姆已经五六十了。在清河巷,阿姆多是对老一辈女性的称呼。

  莲花阿姆个子很小,皮肤黝黑,整个人特别纤瘦。她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经常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用清河巷人的话来说:阿姆顶着一张棺材板。以至于清河巷的居民自然而然的屏蔽了与她的接触。她就像只扎根在清河巷里的刺猬。

  因着她经常摆着一副臭脸,清河巷住着的小毛孩便常常欺负她。见莲花阿姆远远走来,在与她隔着几米远的地方伸舌头吐口水,操几句脏话。莲花阿姆这次却不示弱,把脏话抛回去,顶着的棺材板更加阴沉,却惹得小毛孩儿越骂越起劲儿。与新疆爷见着小孩儿从篮子里摸出软儿梨,说句“我的?娃,爷爷给你吃果果”相比,莲花阿姆乖张不少。

  我原对莲花阿姆是敬而远之的,似乎清河巷的人见着了莲花阿姆都该敬而远之,但却因为提水这件事,和阿姆走近了,并知道了她的故事。

  清河巷人喝的水都是从村头的一口井里挑来的。一大早,清河巷人各家各户首要做就是挑水,去晚了,井水浑了,便喝不得。经过一晚上的沉淀,井里的'水清澈见底。说是井水,其实是山泉水,经过村长引流,这些水便蓄在一个人工砌成的长方形水槽里。那时候,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一套挑水器具,常是两个大水桶和一根扁担,大水桶上系着粗麻绳,井水少的时候,可以抓着麻绳把水桶抛入井里盛水,极为便利。

  莲花阿姆一个人住,用不着挑水的大桶,她每天用自己的小黑桶提水。但是装满一大缸水恐怕得提着小黑桶跑上十几趟,这点倒不像新疆爷,只需提着盛油漆的小桶到涝坝里提三回就能把水坛装满。一般能在清河巷里看见莲花阿姆也多是因为提水。

  有一回,我在井边洗菜,莲花阿姆提着她的小黑桶来了,阿姆个子小,井里水量有限,加上小黑桶并没有系粗麻绳,打着水实在是件难事。莲花阿姆素来不大跟人打交道,此番情景便也不多想,提着小黑桶欲打道回府。儿时的我颇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叫住阿姆,从她手里抢过小黑桶,把自己的大桶抛入井里盛了水,再倒入阿姆的桶里,阿姆那张棺材板似乎天生不会笑,她接过水,面无表情的沿着河岸走回家了。

  次日又见着阿姆提水,我唤她,她答了声嗯,也不多话。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兴许因为我对莲花阿姆的确没有恶意,她便开始慢慢接纳起我来。当然,多数时候,她唤我都是为了让我帮她提水。

  第一次被阿姆邀请至她家,具体日子我已经记不清了。清河巷的房子结构都相似,一般是一栋大房子里住着几户人家。阿姆家的房子总共住着四户,房子的所有权是阿姆和另外一个住户共同拥有。阿姆的厨房连着卧室,厨房里,一张桌子,一个灶台,一堆干柴,一个水缸,一个菜柜,这是清河巷人住房的标配。来莲花阿姆家做客是头一回,我虽不认生地方,却也不大自在,加上阿姆家光线不足,一切看起来都跟提水的小黑桶一个颜色。匆匆扫视几眼我就借故走开了,阿姆倒不大在意。

  熟络以后,莲花阿姆时常会到我家门口石墩坐坐,找我说会儿话,一般是午后,这时候清 河巷四处无人,大人一般都出门干活了,小毛孩儿也在外头蹦跶不着家。阿姆一直一个人住,也没有子女,也不跟人来往。后来得知阿姆有一个养子,恰巧这个养子也是我阿爸的好朋友,这样看来我与阿姆的缘分也算不浅。

  关于莲花阿姆来清河巷的说法颇多,我从阿姆嘴里从未得到过她的故事,只是一步步验证着那些在清河巷广为流传的故事的真实性。

  莲花阿姆之所以会来清河巷,是因为一段失败的婚姻。新疆爷在新婚的次日被抓去新疆当兵,不久新婚妻子被哥哥卖给了别人,他守候爱情守了一生。如果不是因为莲花阿姆,即使雪漠说着新疆爷的真实存在,我依然会有所质疑。我不明白新疆爷,可我明白故事。莲花阿姆的遭遇虽与新疆爷有所不同,却异曲同工。

  莲花阿姆年轻的时候与前夫结了婚,据说她是地主的女儿,生活优渥。不久以后,因莲花阿姆无法生育,前夫离开了她。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代,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是没有地位的,离了婚的女人更没有地位,于是莲花阿姆逃到了清河巷。清河巷接纳了她的人,却始终接纳不了她的心,因为前夫的突然离去和自己的无法生育,莲花阿姆不得不给自己筑上了一堵墙,别人无法进来,她压根不用出去。

  一天天一年年过去,莲花阿姆再没找个人一起生活,她收养了一个孩子,把他养育成人,养子成了地道的城里人,孩子成群,大的已经嫁夫生子。这期间,莲花阿姆依然是那个顶着棺材板不与人说话的房主。如果说莲花阿姆因为自己无法生育再没找个人一起,在当时我一定深信不疑。但等到莲花阿姆去世的那天,我才突然明白,无法生育只是那堵她筑起来将人隔离在外的墙,确切的说就是那刺猬身上的刺。

  她一直在等,或者用形容新疆爷的话来说,她在守候,守候一个叫爱情的东西。

  莲花阿姆在清河巷有过一段感情生活,却从未公开。清河巷的神奇在于一切故事都逃不过清河巷人的嘴,总会有人把它捅破,却永远搞不清喷涌而出的故事究竟从哪而来?和莲花阿姆发生感情纠葛的是一个被我们称为耳聋的阿公。因为他耳朵不好使,因此得名。耳聋阿公也是颇有来头的,他儿女成群家财万贯,之所以选择入住清河巷完全是因为他怕城里的车水马龙会导致自己过早死去。

  我曾亲眼看见莲花阿姆轻悄悄的溜进耳聋阿公的家,同时见证这一幕的还有清河巷里住着的那群小毛孩儿,他们顶喜欢揪住莲花阿姆的小辫子,这次的亲眼所见简直就是一个爆炸性新闻。那时候的清河巷是家不闭户的,小毛孩儿捡了石子儿往耳聋家的厨房里丢去,连着厨房的卧室门紧闭着,莲花阿姆和耳聋阿公都在卧室里。小毛孩儿谩骂着:真不要脸,两个老东西。我却替阿姆委屈着。

  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耳聋阿公无论小毛孩儿怎么骂,他始终听不见,莲花阿姆早已练就金刚不破之身。后来也时常看到莲花阿姆进出耳聋阿公的家,多数是从耳聋阿公家拿点葡萄糖口服液之类的东西,小毛孩儿终也不再说啥,他们一时兴起,也一时兴罢。

  我以为莲花阿姆在生命的倒计时里应该与耳聋阿公一起走下去,却常是造化弄人。阿姆的前夫回来了。那个因为她无法生育而找了一个富家女结婚的前夫带着一双即将看不见的眼睛回来了。而这一回来,带走了阿姆的心,也带走了阿姆的命。

  莲花阿姆的前夫被富家女抛弃后,走街串巷卖着糖葫芦,据说这一切她早就得知了,她四处打听前夫的下落,还时不时偷偷跑去看他。他回来找她,看来是早已经注定的了。前夫回来没多久,莲花阿姆应她前夫的要求搬离了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清河巷。他们住进了离清河巷不远处的一栋小木屋里。

  两人一起生活没几天,莲花阿姆便过世了。她过世的那天早上,特别想喝一碗蛋茶,蛋茶常是清河巷招呼客人时用的。几乎已经看不见的前夫给阿姆砌好了蛋茶,阿姆喝完蛋茶,便睡下了,这一睡就再也没醒来。此前阿姆并没有什么病的症状,她身体一直很好,至于为什么过世,没有人知道。那碗蛋茶结束了阿姆的一生,也完满了她的守候。大概,阿姆觉得她这一生都只是个客吧!她的大半辈子,清河巷人都以为是因为前夫的抛弃使她永远顶着棺材板与人格格不入。可前夫回来找她,她甘愿离开她的避风港与那个曾经抛弃她的男人一起生活。我们都想错了。也是那一刻我才明白,无论如何,莲花阿姆是不会跟耳聋阿公在一起的。她的大半辈子都在等,等那个回头是岸的男人。终于等回来了,却等老了。

  “新疆爷为什么不能接受一个新的家庭,去接受另一个女人的幸福呢?”因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莲花阿姆懂新疆爷,他们是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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