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散文-死亡之海中的修道老人
河西走廊西端的阳关,依然属于我的广义的家乡。每每看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就勾起我浓浓的乡愁。
“西出阳关无故人”。其实,东进阳关也未必有古人。能“更进一杯酒”者,少之又少,觅之难觅。
“西出阳关无故人”这句诗还带有严重的情绪扩散症。莫名其妙地又被和阳关毫无联系的愁浪“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袭击,又被“举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的苦酒伤感,再被“只恐双溪蚱蜢舟,載不下许多愁”大船放翻。
阳关,端起酒杯也愁,放下酒杯也愁。内到北京也愁,外到天山也愁。“居庙堂之高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忧其君”。忧“朋友”的汉奸特质,常被“朋友”当获利升高的上马石。忧上司的恶霸血液,常被上司野蛮溅污血。找不到“劝君更尽一杯酒”的朋友,有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蚊蝇。面对我的同胞、我的祖国,愁,愁。愁!
抖搂不掉身上的惆怅。我为阳关唱一首《思乡曲》。
当汉朝政府修建阳关的时候,阳关实际上被授予将军的头衔,在汉朝政府西端的国土站岗放哨。汉唐相继消亡了。阳关成了一个被遗弃的孤老头,在浩瀚的戈壁滩守望。没人理睬这个孤老头,于是孤老头就在死亡之海中静坐、修禅、悟道。风雨无阻,寒暑轮回,“任凭风吹浪打”。阳关的外貌被风雨剥蚀的残破不全了,但阳关的灵魂得道了,至今淡定地独坐在死亡之海中,看日月星辰的运转,悟六道轮回的奥秘,终于知道,我的存在,就是看汉唐宋元明清,朝代不断更迭的戏。戏总有终,而我阳关始终是看客。我看烽燧的熄灭。我看长城的倒塌。我看一批又一批新生命的诞生。
阳关不是历史学家,阳关审阅了历史的每一个细节。
阳关没有哲学著作,阳关的夯筑层饱藏着哲人痛苦的思考。
阳关没有《大藏经》、《般若经》,阳关是一个独自守道并得道的修道老人。
阳关是残破的。但阳关确实很美。特别当即将消失的晚霞覆盖在阳关、隔壁滩上的死寂包围着阳关、残酷的风沙剥蚀着阳关的时候,阳关就显出了阅尽人间春色、饱受风雨侵袭、容纳古往今来的博大气度和震撼世人的气质。
有谁残破的像阳关么?有谁像阳关一样装满太阳系、银河系和河外星系的的渺渺星光么?有谁能看透过孤独阳关的孤独才形成的深刻的思考么?没有。
阳关的不同寻常,就在于它的残破,就在于它的孤独,就在于它的不成风景的风景。
阳关确实属于死亡之海中的修道士,他入静,他打坐,他冥想,,他终于知道,哦,世界是这样的。
入静的深度决定道行的高度。阳关在死亡之海中入静打坐千年,可见她的道行多深。
阳关已经变成死亡之海里的高僧大德,甚至是宇宙中的高僧大德。他在戈壁滩的死寂中苦修了千年,难道看不破人间的雕虫小技和浩浩宇宙中的天机么?阳关只是不破天机、装聋卖傻而已。于是就有大胆蛆虫往阳关的肌体上爬。阳关遵循佛道,不杀生。于是,阳关不下地狱谁下?阳关不受风雨侵袭,谁受?于是,阳关伤痕累累的残破,风雨肆无忌惮的吹打。阳关就继续在风雨中修炼、得道。
凡人只有再喝一杯酒,一次告别阳关的悲壮。修道老人阳关不仅有机会告别前赴后继的无数过阳关的故人,而且有机会告别一个又一个朝代的一个又一个皇帝。上千个不可一世的皇帝,在阳关老人的冷峻注视下走了,阳关老人依然在死亡之海守望、修炼。
我残破的像阳关。我故旧的像阳关。我孤寂的像阳关。我被死亡之海围困的像阳关。我忍受了置阳关于死地的浩瀚沙漠和超度烈日强加给我的干渴。烈日把我烤成了木乃伊。我静坐打禅,呼遥远大海的浪涛,吸渺渺银河系和河外星系的灵气。于是阳关虽破虽死,其灵魂却如此的有血有肉并在木乃伊中封存了真舍利的佛光!
俗人误以为我是风干的木乃伊。不对!我是修道者的木乃伊!
我们从阳关的灵魂中出来,说说阳关的躯体吧。
土墩子阳关最初是个守望国门的将军。一个唐朝诗人又授予她一枚绝美的勋章。这勋章就是千古绝唱的诗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个守望国门的将军最终变成一个修道者,在死亡之海的绝望中修成正果。
作为将军的阳关不消失,作为惧怕生死离别的诗句也不会消失。
作为将军的阳关消失了,作为勋章的阳关诗永不消失。
亿万年之后,将军阳关不伴随诗,诗的勋章仍然挂在将军的脖子上,永远守望,永远修炼,伴随阳关。
诗不仅是阳关的勋章,诗也会是阳关的墓碑。在人们的口头上,在文集中,在历史流淌的长河中,她始终存在。
阳关的残破美丽,是阳关美丽的诗句装饰的。诗让阳关美丽。阳关遗迹存在的时候,她是古道、西风、瘦马前的一个土墩子,是残阳如血,断肠人在天涯的一道悲凉的风景。阳关遗迹找不到的时候,阳关会更神秘,人们会象追梦楼兰古国一样追梦阳关。阳关成全了诗,诗成全了阳关。阳关、诗、诗人永恒地存在于河西走廊的大地,存在于全国的孩子们的课本中,存在于全国的教室中传出的朗朗的诵读声中,存在于学者的研究中,存在于文人的赏析文章中。
让我们像阳关一样铸造自己万年不朽的勋章,而不要在意自己泥土的躯体是否会被狂风吹走,黄沙掩埋。物的东西终究要消失的,而以文化为载体的灵魂是永存的。
现在,我们为作为将军的阳关开一场追思会,看看她为国家做了什么。为作为修道老人的阳关寻寻根,看看她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昨天,我不清楚阳关建立初期是什么样子。推想起来,当时的'阳关应当基本适应人的生存,有水源,有树木,有农田,有房舍,有农夫,有耕牛,有骏马,有鸡鸣,有狗吠,一个普通村庄有的,阳关都应当有,否则,驻关的人怎么生存。但现在的阳关周围都是戈壁滩。象楼兰一样,可能是水的消失导致了阳关的消失。也许阳关的消失时间与楼兰是同时的。虽然不拥有同样的地面水系,但拥有同样的低下水系。阳关距楼兰不算遥远。出阳关前行,就是星星峡,过星星峡就是善鄯,楼兰在鄯善的西南边。楼兰生存环境消失后,阳关遭遇着同样的境遇。
阳关是一个国家领土主权的象征性的关,不具有军事防御功能。阳关周边都是开阔地,敌人打进来,无需通过关门,关左关右都是门,骑兵、步兵进出无阻碍。阳关的主要功能可能像玉门关一样,起个边境检查站的作用,类似于国门,进出得有个文书交验,就像边境通行证或护照。汉唐时期,朝廷与西域各国及欧洲的交往十分活跃,外交使节的往来非常频繁。国门不能随便进出,必须设一个关。进关的交出你的文书,姓甚名谁,哪个国家人,到大汉帝国、大唐帝国干什么,带了什么东西,批准你进,你才能进,不批准,就不能进。出关的,也要交验你的文书,你在帝国干了什么,带什么东西出去,有没有违禁品。
阳关可能是个驿站。类似于现代的兵站和政府来往人员及车马的综合接待站,下达朝廷旨意,传递边关信息,运送军用物资,接送过路军队和政府官员。
阳关也可能是个海关。验货、放人、征收关税。汉唐时期,河西走廊是著名的丝绸之路,贸易的货物不可能局限于丝绸,各种物品都有。贸易是双向的交易行为,不可能西亚人和欧洲人跑到汉唐帝国,把大批的丝绸运走而没有西亚和欧洲的物品运进来。出去的东西和进来的东西应当等值。现在只知道出去的大宗货物是丝绸,但不清楚进来的大宗货物是什么。中国人不会大方到、傻到把丝绸白白让外国人拉走,肯定有对等的交易品。有交易,有进出口,作为边关,就有验货、放行和征税的责任。所以,阳关既是进来的第一道关,又是出去的最后一道关。国人“西出阳关无故人”了,外国人西出阳关也无人问了。阳关不同于主要是军事防御功能的山西的娘子关、雁门关、平型关,阳关是河西走廊的大汉帝国和大唐帝国的国门,她将永远是中国一道最古老的风景。
诞生阳关的朝代死亡了。赋予阳关将军的所有“武功”能被废掉了。
阳关成了死亡之海的孤儿。于是,阳关被逼到修道老人的绝地而后生。千年死亡修炼,阳关绝处逢生,成了释迦牟尼佛。
今天,阳关老人在死亡之海继续修炼。到河西走廊游,丝绸之路,一定要去朝觐阳关。那里装着一个得道老人的道行,会破解朝代密码,会泄露天机给你。
明天,人们依然发思古之幽情,寻找阳关将军的风采,朝拜阳关修道者的深邃和她穿着残破衣服的仙风道骨,还有阳关修炼成佛的永恒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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