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散文亭下记忆
暑气过重的夏日,山林里总是泛着一股快要被日光烤焦的植被的味道,常去的那个林子,按照屏南方言音译为“亭下”,至于是“停下”还是“亭下”,我还没有考究过。基于途经亭下的半道上总有一个歇脚的茅草亭,想来“亭”比“停”要更贴切。
亭下多坟堆,以往坟冢多安在林子里,由于对山的挖掘与开垦,许多的坟冢就暴露在了山道两旁。因山道间铺了水泥,道两旁的坟冢便也没有那么可怖了。只是只身一人行走于途,难免有点小怯。
牧羊人把他那成群的山羊又赶到了亭下的一个小山坡上,那山坡陡得很,草也不肥厚,加上灼热的太阳,羊群都有点被晒蔫了。也只有偶尔才瞧得见牧羊人和他的.羊群,今儿在这个山坡,明儿就到那块草地了。父亲每每见着了牧羊人的羊群,总要吼上一句:清早杀羊可要顾着羊点啊,羊可是叫了一晚上呢!牧羊人远远地望着父亲,把笑从山坡那儿抛了过来。
父亲那会子在亭下租了几亩田,所以我常跟父亲跑到亭下去。沿路几乎都是小石阶,道两旁是各种植被,偶尔还有一些可以吃的山果,一般都逃不出我的嘴。山雨欲来时,我会跟着父亲躲在半道的茅草亭里,父亲会告诉我,山的那边雨已经开始下了,很快乌云要迎着我们的方向来了,果然,在父亲掐指一算后的准确时间里,黑云逼近,大雨便也随之而来。山雨来得迅疾走得也利落,夏季的雨总不爱拖沓,把周遭洗干净了,去了暑气,也就离去了。
父亲在田里劳作的时间通常是一下午,我总怕下田后会有一些小虫子围着我的脚丫子转悠,所以就在田埂上走走,或是跑到田边的山林里。山林里多松柏,鲜有竹子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植被,松柏长得高,林子里的光线稀稀疏疏,随意散落。一些干枯的松柏枝是极好的柴火,小时候写日记,总爱记上山捡松柏。那会子,一堆人成群结队的上山,男孩子会带上柴刀,女孩儿多背着竹篮,捡好的柴枝由男孩们砍了山上的藤条扎成一捆一捆。日记的末句总欢喜写着:夕阳落山了,我们高兴的回家了。
山林里偶尔也会传来乌鸦的叫声,初听的时候总能令周身发怵,习以为常以后,也觉得山林里有乌鸦做伴是极好的。记起了迟子建在《五丈寺庙会》里写的仰善抓来要别人放生的那只乌鸦,几乎所有人看到乌鸦的第一眼都是抵触的,觉得这家伙不吉利。而最终乌鸦被放生的那一刻,作者写道:“这天地间焕发的光明将它温柔地笼罩着,使它飘飞的剪影在暗夜中有一种惊世骇俗的美”。山林里这乌鸦的叫声便与这“惊世骇俗”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偶尔还能在山林里碰见其他人,有些来砍柴火,有些来这儿拔草喂兔子,有些把菜地安在了山脚,有些翻过山林去采粽叶。拔草的人一般很少进山林子里去,多为了采摘些山果回去好给孙子孙女解解馋,吃得满嘴泛黑色,咧着嘴笑,才是最令人欢喜的。父亲总会在他忙完的时候,喊我出林子,我通常不会走得太远,父亲的声音一传来,我就能知晓。
亭下有很多酢浆草,成群的羊总是咀嚼着它们,酢浆草黄花儿开遍地的的时候,也没有激起羊群对它们的嘴下留情。偶尔我也摘一大把酢浆草,用山泉水洗洗,塞进嘴里就像羊群一样咀嚼着它们,酸甜的味道解了亭下的暑气,也吞咽了一段亭下的记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亭下租来的田父亲已经退了,至此我便极少去那儿。近几年,待在家的时间十分有限,亭下也就像那时吃的酢浆草似的,记得它那酸溜溜的味道却未尝试再去吃它。亭下的记忆,大概只有父亲是分明的。
后来的日记里,末句欢喜的记着:夕阳落山了,从亭下摘来的一大把酢浆草,丢在我的草帽里,父亲走在前头,我跟在后头,我们高兴的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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