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旧皮带抒情散文
去年年底回家,父亲整理身上衣服时,我发现系在父亲腰间的不再是那条破旧的皮带了。
父亲仅有那一条皮带,它伴随父亲二十多年了,我几乎已记不得父亲先有了它还是先有了我。牛皮质的长条,厚重且硬实,皮带头是镀锌钢,几个扣孔均匀地排布皮带尾梢。
前年假期我看望父亲,回到父亲的住所,我又看见那条熟悉悠久的的皮带,皮带条因长期的受拉弯曲,带条局狭窄有失匀称,扣孔也被拉宽,外表皮质起了皱褶。皮带头镀锌层斑驳脱落。但它依然安安稳稳地缠在父亲腰间。我因皮带破旧难看曾多次向父亲建议,请他换条皮带。父亲却总说这条皮带坚实牢固,现在卖的皮带大多都轻巧不耐用,不如以往的军用品,用了十几年还牢实如故,一条裂纹都没有。父亲勤俭朴素,他经常说腰带能勒紧裤腰就行,不需太讲究,在父亲的生活里皮带不是装饰品。
小学的时候,绿军装是我们向往的衣服,觉得穿上迷彩服式军装气魄不凡、英勇无比,像古时的大将军,能叱咤疆场。同学的哥哥当兵给他带回来军服。我们非常羡慕,好几次请求他把腰间的军用皮带借给我戴。而父亲的皮带也讨得我喜爱,父亲外出偶尔回来一次,我都要摆弄一下他的皮带。常披着父亲的外套当官服,托着腰间皮带,阔步大摆地学起包拯升堂时的那副英武模样。还常拿皮带抽胯下的长凳,让板凳“日行千里”驰骋沙场不可一世。有时也与玩伴为挣那条皮带而闹得不可开交。父亲任我折腾那条百锤不坏的皮带。
那条皮带在我记忆留下深深印记,印记里不仅仅有它给我带来了欢乐。十一岁那年元宵过后,快要开学。父亲问我的压岁钱哪儿去了,他让我拿些钱来买学习用具。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其实钱早就在正月初被我花光了,我那般大小的`孩子都喜欢打扑克牌,大多数钱都被玩扑克时输掉了。父亲从我恐慌的眼神中觉察出了些什么,他常告诫我不要打牌赌钱,这样会玩物丧志,荒废学业。我无奈之下谎称钱被我藏在卧室里,但遗忘藏在哪儿了。显然父亲知道我在说谎,他更加恼怒,把我拎进卧室让我把钱找出来。我颤颤巍巍地站立不安,不知所措。此时明晃晃的皮带在父亲腰间散发一种让人胆栗的寒气。我拒不交待事实,勇敢承认错误,让父亲暴怒,他抽起腰间皮带,腾空朝我甩来,色厉呵斥地问我为何要说谎,为何要打扑克玩钱。厚重的皮带在我身上抽出青紫一条条,一处打在脸上,瞬间脸颊泛起一条血痕。父亲霎时停迟一顿后接着行暴。我的哭声让母亲心碎不已。皮带鞭击的每一下都那么重实,那一刻的皮带变得那么面目可憎,心底咒怨着以前怎么没有把它烧掉、咬断、剪碎然后找个坑深埋,末了在坑面撒泡尿以泄心恨。这只是那时候的过激想法。过后,父亲领着我去学校报名,收学费的老师看着我脸上的血痕,非常关切地问我父亲,是不是我与其他小朋友打架了。父亲接着摸摸我的头,吞吐地说了一句:被我打的。
初中的时候,我住校。父亲骑着车子送我上学,我坐在父亲后面,父亲让我握紧他的腰,父亲中年腰间多了赘肉,我还是比较喜欢抓住腰两侧的皮带,手碰触着那硬邦邦的腰带,车速即是再快,我也不怕。第二学期末,父亲来学校接我回家,当时农村学校简陋,生活用品以及被子都是学生自备,学期结束后带回家。父亲看着我破袋子无法装被子,预先又没准备绳带。父亲停顿片刻后,解下皮带帮我捆好被子,并放在自行车后座上,软松的被子被稳稳当当地绑在车上。我羞于父亲此举,看一下周围,担心父亲裤子会掉下来,父亲说近几年胖了,穿以前的裤子早可以不系皮带,只是这皮带从来没离开腰间,就一直没取下来过,习惯了它绕在腰间。是的,它熟悉了父亲的汗味,父亲依赖它的束缚。我摸了摸那条皮带,色泽暗黄了些,手感也比以往粗糙,但还如以往那么牢固,依旧铿锵有力。皮带结结实实地护住被子,父亲推着车子,我走在父亲旁,斜阳西下,身前的影子一高一低地闪动,往夕阳照耀的那边,家的方向走去。
上高中那会儿,在家的日子不多,也不常见父亲。假期回家却还能看到那条皮带,始终安然躺于父亲腰间,父亲洗澡席间,卸下皮带放在案头,我不经意间发现,腰带末端多了一个新孔,扣环紧勒的痕迹也深深地烙在末端。人们都说男子中年大多都发福,父亲也不例外,腰围大了好多,后来又请人在皮带添一孔。一次踏进家门,父亲刚出田地里劳作回来,穿着宽松土旧的裤子。我一眼就发现了腰间的红布带,便问父亲为何身上不是那条皮带,父亲说田地里干活身上的衣物不要那么好,干完脏兮兮的还得换,父亲在外务工,偶尔回家一次,不常下地干活。高中念完后我上了大学,父亲便也来到我大学所在的城市工作。但我不经常去父亲那儿,或许父亲那儿的细微让我产生一股愤世的压力,与同学朋友一起疯玩时我是欢乐无忧的。父亲嘴上不说我,但内心埋怨我不常去他那儿。母亲不时会透露父亲的想法给我。我偶尔去父亲住所,发现那条皮带已经破旧不堪,固定皮带头的按钉也掉了一颗,好在还有两颗钉,不至于掉下来。午饭席间我对父亲说,我要为父亲买条皮带,父亲严肃地拒绝了,并说现在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皮带怎么管用,都是费钱的东西。我只好作罢,不去触怒父亲威容。其实父亲还是不舍得抛弃那条长久相伴的皮带,父亲早已把它视作身体不可缺的一部分。我擅自为父亲买了一条正品花花公子皮带。父亲简朴,我当然不会告诉皮带的价钱。父亲虽然责备我,但我能看到他内心一丝的欣悦。我以为父亲会丢掉那条旧皮带,之后我又在他住处发现他依旧系这那条旧皮带。
毕业后,我去了外地工作,父亲还在那城市,去年回去后,我再也没有看到那条旧皮带了,父亲腰间的皮带也不是我买的那条。我疑惑地问母亲,母亲告诉我。父亲去年发生一次小车祸,那次车祸里,皮带断了,也染上了血迹。而这一切我浑然不知,父母没打算告诉我,我听后鼻翼两侧发酸,眼眶噙满热泪。父亲的那条军用皮带,被皮带围护着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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