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远方-优美散文
我喜欢冬天,如果冬天会下雪,那再好不过。每到冬天,我都会怀念久远的时光,火塘里总是燃烧着温热的火;库史的时候总有吃不完的肉;还有老人讲述不完的故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冬天和火塘很少扯得上关系。其实没有火塘也好,只要能有个可以满足你拥抱的女孩子,然而,这一切我并没有。所以,还是想想那些与火塘有关的日子,起码内心能得到些许暖意。
那时候,我没有离开过故乡。冬天要来的时候,乡亲们成群结队到山里砍柴,这样的队伍,一般都是由小孩子和妇女们组成的。她们的祖母的祖母,不知道是哪一代的姐妹,为这种打柴的日子取了一个极具意义的名字。就像是某一个节日,某一个连续很长一段时间的节日,叫做“库史丝热”,大概意思就是“打过年柴”。每一个冬月十六到十八,那是故乡最美好的日子。这三天是族人举家欢庆的节日,我们的祖先在选定这个日子庆祝和祈祷的时候,也取了一个特别响亮的名字,叫“库史”,大概就是“过年”的意思。这就意味着,所有“库史丝热”的工作必须在冬月十五之前完成。更有意思的是,邻居们还会把各家的柴作比较,以便识别谁家的媳妇更能干、贤惠。
那时候,我没有离开过故乡。每一个冬天我都在家里度过,即使偶尔会跑到隔壁老王家坐坐。显然,每一次过年我都会在家。那时候,过年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光,有肉吃的日子总有说不完的开心。杀猪那种大人们干的事与我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们顶多就坐在门口守着像我们一样渴望沾点血腥的阿猫阿狗和鸡鸡。这种时候我们是不辱使命的,我们坚守阵地,决不让我们的敌人前进半步。因为长辈告诉我们,祖先还没有享用之前,任何有气息的生命体都不能沾一点与过年猪有关的东西,即使是烫过猪毛后滚落下来的水滴。我们的世界,唯一不能得罪的是祖先。
那时候,我没有离开过故乡。在故乡,像我一般大的顽童都喜欢往有老人的人家里跑,因为有老人的人家,火塘里的火是从来不会熄灭的。除了温暖的火,更大的吸引力还是老人讲述的故事。然而,并不是所有的老人都喜欢讲故事,即使他们都懂;再说,并不是所有的老人都喜欢小孩子,比如隔壁阿三家的四老头。
后来,冬天总是来得很快。感觉就弹指一瞬间,冬天不再那么难以等待。对于冬天的记忆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刻,因为每一个冬天过后,父亲的头发都会多一些雪白的。或许母亲的也有,只是母亲是个传统的彝族妇女,向来把头发都盘在头帕下面,很少让人见着。父亲应该很清楚,只是从来不说。那一年我家建了新房,在安放神龛的那天,母亲央告父亲把神龛放低两层砖的高度。父亲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母亲呆了好一会儿。敬祖的酒肉依然是父亲一手掌控,有时候母亲也会佝偻着身子往神龛上放一杯酒。他们的咛喃祈祷在我看来都一样,但我猜测他们的祝词和祈祷一定有区别,我了解母语发音的嘴型。
后来,冬天不再那么寒冷。改革开放以后,我们告别了衣不蔽体的岁月。可是,对于冬天,我却又那么迫不及待。父亲老了,他开始畏惧每一个冬月。他再没有当年的彪悍,即使过年猪越来越小,他总会担心体力不支。母亲无所谓,反正杀过年猪和女人没有多大的关系,顶多也就烧烧水、递递刀子。做香肠那些小事吧,反正等姐姐回来拜年的`时候都还来得及。
冬月,母亲说这个月份是她永生难忘的季节。她遵循春播秋收的自然规律,只是,没料到我会迟诞到冬季。她总是感激火塘,说火塘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它没有让我被寒风冻伤,庇护我长大像人。她明明清楚火塘不仅仅是我一家的恩人,但总是要再三强调。
冬天,没什么两样。就是冷风冷气,外加一点雪花乱坠,年年如是。可是冬月就不一样了,在后来的冬月里,我成了杀年猪的人,父亲成了阻击战线上的士兵。只是他的敌人少了,政府要求我们不要养狗,父亲是个老党员,显然这样的要求他是第一个积极响应的人。慢慢的,父亲对着神龛的喃喃自语变得清晰可闻,他还时不时向我传授;慢慢的,父亲往神龛上放置酒肉的时候,开始踮起了脚尖。而我,也有好些个冬月没有在家了。
冬天又来了,也不知这是第几个冬天,我已不在故乡那片祥和温暖的土地上度过。儿时给我们讲述故事的老人,大多都只能在冬月库史的时候回故乡,到自家的神龛上品尝一点薄酒烧肉和荞麦饼。
故乡仍在,故人已故,故乡和故人都在远方,只是冬天无处不在,冬月如影随形。我知道,心之所向,天涯变咫尺。时光荏苒,岁月不饶人。留不住的青春,藏不住的年华,灵魂的归宿,便是我们再会的家园。火塘仍在,火星未灭,流传的故事逐渐消亡。只有在冬月,我们放下生活,重返久远的年代、重拾幻美的故事,向祖先交代、给子孙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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