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情怀的抒情散文
一条古老的驿道由西向东穿过小镇,和镇中路垂直交叉,我家老屋就位于镇中路的最北端东侧倒数第二家。古龙站是东北有名的驿站,松花江畔有名的鱼米之乡。说起有名,名气还真不算小,这里是“御用贡米”的原产地,特产古龙小米色泽金黄、颗粒饱满圆润、营养丰富。煮出的饭色香味俱全,易于消化吸收,堪称“米中极品”。被封为“贡米”还要从康熙皇帝说起。相传,康熙帝北上巡游时行至古龙驿站,饥渴难耐,忽闻米香飘来,原来是一个农家小米饭的香味,品尝后久久不忘,回朝立即传谕,古龙站小米做为御用贡米专供皇家享用。听老年人讲,清朝时还从这里选出过一位娘娘,因没有文献纪录,无从考证是那一代皇帝的妃子,至少可以说小镇吉祥福泰,出生在这里我感到很骄傲。从外出读书到出嫁,我离开老家已有许多年了。父母健在时,逢年过节,父母生日,或者亲戚朋友家红白喜事时常常要赶回去,回到我出生的地方,寻找自己童年的印迹,家是我魂牵梦系的地方。
老屋是两间土木结构的旧式房子,土坯墙抹得平平整整,院子常年打扫得干干净净,农具和生活用品码放得整整齐齐。院子里有一口老井,带有木制辘轳和井绳水桶的那种。尽管许多年前镇里就安上了自来水,但妈妈舍不得填上它,因为浇园子还用得上,也就按原样保留下来。夏天新汲的井水凉凉的甜甜的,比自来水好喝得多。按原样保留下来的还有木制“梯子扇”窗子,木制“八仙桌”和四个木制方凳子。这些都是爸爸亲手制作的,爸爸是木匠,做得一手好木匠活,爸爸用锛刨斧锯在生产队挣公分养活我们一家六口人。那时候哥哥姐姐还小,我和弟弟还不懂事。
门前有一棵大柳树,夏天的旁晚邻居们常坐在树下纳凉。蛐蛐在草窠底下长一声短一声地鸣叫,有蚊虫袭扰,爸爸就点上一堆火,压上湿柴禾沤出青烟来驱赶。年长一些的人或煽着扇子,或端着带盖的搪瓷茶缸,伸长了脖子认真地听消息灵通人士讲那些镇上新发生的事情,还不时地插嘴议论几句。我们小孩子家对那些不感兴趣,就在一边随意疯着玩儿,大人嫌我们闹得慌,就把我们赶得远远的。等烟火渐渐熄灭了大人们散开时,我们再跑回来扯着各自父母的衣襟回屋睡觉。那时候没有人催着我们写作业,也没有人过问在学校学些什么,更没有任何补习班,只有饭前妈妈站在门前喊一嗓子:“回家吃饭了——”,听见的小伙伴互相转告,类似“贾君鹏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童年过的率性单纯,虽然贫穷但绝对很自由很快乐。
屋檐下有一窝燕子,每年开春的时候燕子就飞回来,忙着絮窝产卵孵蛋育雏。妈妈就在燕巢下方铺一张牛皮纸,不厌其烦地清理仔燕的粪便。一次淘气的弟弟和小伙伴抬来梯子爬上去掏出鸟蛋来玩儿。我告诉了妈妈,妈妈拎着笤帚疙瘩赶过来,一通训斥后,弟弟极不情愿地把鸟蛋送回窝里,咽一下口水,因为弟弟计划把鸟蛋烧熟了吃掉,这次因为我的告密又没能得逞。为了泄愤,弟弟揪掉我心爱的爬山虎花儿踩了个稀巴烂,嫌不解气,又撕了我的小人书。这次我没敢再告诉妈妈,因为这次“破坏”行动性质很严重,我担心妈妈真的会揍弟弟,只悄悄地用浆糊粘好书页。
园子不大,各种应季蔬菜应有尽有。开春时小水葱最先钻出地面,油绿油绿的惹人垂涎,小葱拌豆腐便成为这个时节的美味佳肴。清晨一声熟悉的吆喝声把我梦中唤醒:“豆腐——”长长的尾音至今难忘,妈妈用簸箕撮一些黄豆,换回几块豆腐。豆腐是用小石磨碾成豆浆,滤去豆渣,煮开,然后点上卤水制成的,又白又嫩,拌上新鲜的小葱,抹上绛红的豆瓣酱,吃起来那才叫解馋,足以引诱我多吃一碗高粱米饭或半个玉米面饼子。因为院里有井能及时浇灌,所有的蔬菜都长得枝繁叶茂,黄瓜柿子甜瓜摘下不洗就能入口,那时候卫生习惯很不好,也没有细菌病毒概念,奇怪的是也很少有肠炎痢疾发生。
东屋是睡房,南北两铺大炕,炕席是用高粱秸秆破开后刮去瓤子剩下的皮编成的,花纹匀称美观。冬天外面冷,就躲在家里“猫冬”。南炕有妈妈和婶子大娘们做针线活,小花猫打着哈气、伸着懒腰,像是永远都睡不醒,如果谁不小心压了它的尾巴,就会不耐烦的回头挠你一下再接着睡,惹不起,都躲着它。北炕炕头有我和小伙伴们玩抓“嘎拉哈”(羊膝盖骨)游戏。炕梢有一个老式柜子,两扇柜门对着开关的那种。那时候没有多余的衣服存在柜子里,除了妈妈的针线笸箩和一些杂物,大半空着,倒成了我和弟弟玩捉迷藏的好地方。那次我藏在里面,由于弟弟长时间找不到,我竟睡了,害得全家人到处搜寻。直到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惹祸了,吓得要哭,原以为妈妈会教训我一番,却不料妈妈搂着我大哭起来,看见我“失而复得”妈妈喜极而泣,她以为我掉进水坑淹死了。幸亏柜门有缝隙,不然也得被闷死。
西间是厨房,是我们兄弟姐妹最爱聚集的地方。物质贫乏的年代,没有什么好吃的',但贫困并没有给我们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因为我们有一个又聪明又能干的妈妈。粮食不够吃,妈妈就带着我和姐姐到山上去挖野菜,至今还记得那些水灵灵的苣荬菜、婆婆丁、马齿苋、西天谷......摘回来洗干净后,用开水炒一下,淋干切碎,再拌上少量玉米面做成窝头蒸在锅里,然后我们就坐在小凳上等着开锅。掀起锅盖,一团热气暖烘烘地扑在脸上,帘子正中间的那个大窝头是留给弟弟的,弟弟总是一边用嘴吹热气,一边把滚烫的窝头从左手倒到右手,再从右手倒到左手,稍凉一点用小手掰开,一半捧给妈妈,一半捧给爸爸。过年的时候,我们就能吃上妈妈烙的白面糖饼了。妈妈把发酵好的面切成小段,反复揉得软软的,包上红糖擀成饼,然后用刀背在上面几横几纵压出方格子图案,刷上油煎烙。烙好后凸起部分变得焦黄酥脆,凹下的部分还是原来的颜色,黄白相间花纹分外好看,吃起来也分外香甜。
还没有通电的时候,煤油灯是老屋里最高档的照明工具。小时候每每半夜醒来,总能看见妈妈在幽暗的灯光下纳鞋底或缝补衣服。哥哥大了要跟着爸爸下地干活,很费鞋子的,姐姐和伙伴们跳格子、踢毽子也常磨漏鞋底,妈妈不得不熬夜加班才勉强供上全家人不露脚趾头。那时候还算乖巧的我,一边帮助妈妈擦灯罩剪灯花儿,一边缠着妈妈讲老故事。妈妈也就有一搭无一搭地讲一些老掉牙的故事,心里巴不得我早点睡着,好不粘牙缠着她。除了补衣服做鞋,妈妈还要在煤油灯下修改衣服。那时候买布需要凭布票到供销社去排队,过年的时候我也没机会穿新衣服,有限的布料只够给姐姐做一件花衣裳,换下来的旧衣服留给我。姐姐大我八岁,个子挺高了,我又瘦又小,穿起她的衣服拖拖拉拉地很不合身。妈妈就按着我的身材把拆开的衣服裁剪好再缝上,还要在袖口和领子上加一个蝴蝶结什么的装饰品,后腰再缝两条线,显出腰型。试衣服时最开心了,对着镜子前后左右照了几遍,然后跑到院外和小伙伴们“显摆”一番。值得惬意的还有脚上的绣花鞋,鞋尖上要么绣一对鸽子,要么绣一枝梅花,既美观又耐磨,玩起“打跑球”游戏脚下格外轻快,跳起皮筋也格外带劲儿。幸好妈妈手巧的优良基因毫不吝啬地遗传给了我,妈妈七十岁那年,征得她老人家同意,我亲手给妈妈缝制了寿衣,枕头上绣满了洁白的云朵和盛开的莲花儿,端详着我的“杰作”,妈妈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和当年煤油灯下的笑容一样甜蜜。
从老屋里传出刘兰芳讲评书《岳飞传》、《杨家将》的时候,大约是改革开放初期,家里买了一个小小的无线电收音机。那时候可是个稀罕物,平时由爸爸掌管,只有到了评书节目时间才打开,全家人就围在收音机旁听书。听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后马上关掉收起来。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我和姐姐偷偷地收听《每周一歌》,那时学一首新歌要一周的时间,姐姐负责记歌词,学会了再教我,和现在的MP4、酷狗根本没法比,那是最简单的快乐,我们感到很满足。直到有一天,充满好奇的弟弟乘爸爸不在家时拆碎了收音机,看着一堆零件再也组装不起来急得直挠头。爸爸发现后追着弟弟打了好几下,打的也不是很重,充其量也就是吓唬吓唬,告诫他下不为例,弟弟也不是很怕,因为他知道全家人都宠着他。再后来香港电视连续剧《霍元甲》、《陈真》热播的时候,家里有了一台14寸带有室外天线的黑白电视,收音机也就淘汰了,冷落在抽屉里,从此无人问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门口的大柳树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老井上的辘轳吱吱呀呀地转了又停,停了又转。檐下的燕子飞走了,又飞回来。春天,柳絮漫天飞舞,老屋犹如被瑞雪萦绕着,充满安静祥和。夏天,牵牛花沿着架子爬上屋顶,长成天然帘幕,遮住了照进屋里的阳光,只看一眼就心自清凉,消夏解暑。秋天,檐下火红的辣椒串,长长的蒜辫子,宛若给老屋装扮上漂亮的耳环和项链。记忆中小时候的冬天比现在要冷的多,洁白的大雪将老屋覆盖,哥哥的鸟笼子成为老屋最抢眼的风景。哥哥心灵手巧,用高粱箭子尅成的船形鸟笼子又结实,又美观,又适用,笼拍子暗设机关,插上谷穗做诱饵来滚鸟。雪地里觅不到食物的鸟儿们看见谷穗就会轻易地上当,每天要捕获好多。妈妈劝他把鸟放生,哥哥是答应了,可我总怀疑他能不能兑现,因为他那些小伙伴可各个都不是吃素的。屋顶的烟囱整日冒着青烟,因为要烧炕取暖。屋里炉火通红,我们兄弟姐妹围着炉子烤手,炉箅子底下烤着几个傻大个土豆地瓜,香味散发出来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吃最甜美的夜宵。一年四季,老屋里充满欢乐的笑声。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日子一天比一天富裕起来,人口却逐渐少。哥哥成家后搬出去住了,姐姐也远嫁它乡,我怀揣梦想到外地去读书,只剩下未成年的弟弟留在爸妈身边,老屋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我离开家那年,妈妈种了好多花儿。想我时,妈妈就侍弄花儿,松土浇水修剪枝叶。柳树桃花团锦簇,美人蕉娇艳欲滴,金丝菊舒芽吐蕊......其实妈妈一直都是把我当花儿养着的,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委屈,尽管我很任性,也很矫情。玫瑰花儿含苞待放的时候,我开始了羞涩甜蜜的初恋。爸妈很中意那个憨憨的,有些拘谨的准女婿,他们聊天的时候,我就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给他织毛衣。和爸妈说话的他眼睛会不时地瞄我,我只装看不见,心里只盼着爸妈快一点去做饭。屋里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气氛紧张得要命,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谁都不敢抬头看谁一眼,更没有谁愿意先开口说话,隐约听见他的手碰翻了茶杯,我的织针扎得手指尖儿生疼。那时候谈恋爱很含蓄、很浪漫、很有情调,进展速度比现在的男孩女孩要缓慢许多。经过细致的考察后,爸妈终于放心地把我交给他,一狠心将我嫁了出去。
弟弟结婚后到外地做生意去了,老屋成了名副其实的空巢,爸妈像守巢的老燕子,等待我们不定期地迁徙回来。为了追求生存质量,为了追求生命尊严,我们很“忙”,忙得很少有时间和爸妈多在一起团聚几天,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只留下大包小包吃的、穿的、足量的日用品。这些物品多到吃不了、穿不完、用不过来的时候,聪明的妈妈又想办法把它们在亲友间按需分配:乡下的笨鸡蛋、新鲜瓜果蔬菜、粘豆包等等捎到城里,城里的带回来的小家电,热带水果、服装分配给身边亲朋邻里,老屋俨然是小小的物流配货站,亲情暖意缓缓地流淌着..... 十五年前,爸爸因病离开我们。妈妈再三拒绝了儿女们的邀请,坚守在老屋。妈妈舍不得老屋,舍不得那些老邻居,更担心会不适应新环境。好在哥哥家就在老屋身后,时常能照看,口粮地和爸爸的责任田卖掉了也足够日常开销,而且还有结余。独自守巢的妈妈,使我们愈加牵挂,回老屋的次数也愈加频繁了。有了电话以后,我们教妈妈怎样按下绿色键接听电话,按红色键结束通话。再后来有了电脑后,我们就教妈妈怎样使用视频。不论是通电话还是视频聊天,都降低不了我们回家的热情,因为家里有妈妈煮的打卤面条,有姐姐爱吃的咸鸭蛋,有我喜欢喝的小米粥。还有,枕着妈妈的枕头香香地睡一觉,有妈妈在旁边煽着扇子,这对于为了生活疲于奔命的我们来说,简直是最好的福利待遇。
一个月前,八十五岁的妈妈寿终正寝,永远地离开了老屋。人去屋空,冰锅冷灶,往日的温馨快乐只停留在记忆深处。几天前弟弟打电话告诉我老屋拆迁的消息,我必须马上回老屋看最后一眼。老屋有我太多难舍的情结,老屋见证了我的成长历程,那里有我淳朴善良的爸妈生活过的痕迹,有我手足情深的兄弟姐妹们的欢声笑语,有我对初恋的美好回忆,有我对生命对人生的困惑,有我幼稚的童真童趣,有我青涩的少年时光,还有我冗长的青春期。现在我长大成熟了,而老屋却要拆掉了......
在大吊车的铁臂下,老屋是那样地不堪一击,尘埃还没有散尽,就已经被铁铲夷为平地了。值得欣慰的是,用不了多久会有一幢高楼拔地而起。靠党的好政策,靠勤劳的双手,家乡富裕了,世世代代种高粱、种黄豆、种谷子的淳朴乡亲们也将住进楼房。古老的驿道从最初坑洼不平的土路,到柏油马路,再到水泥板路,由原来的单行路拓宽成双车道,这些无不展示家乡经济的快速发展。
太阳偏西的时候,各家各户的屋顶升起炊烟,一股小米饭的醇香飘过来,提醒我记住,这里是“御用贡米”的原产地,是生我养我的故乡,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老屋不在了,而关于老屋的故事将历久弥新,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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